柳府书房,烛火如豆。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和墨锭的酸腐气味。须发皆白、官袍一丝不苟的礼部侍郎柳彦,颤抖着枯瘦的手指,抚过摊在紫檀木大案上那卷边角磨损的《南齐祖制》拓本。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周围围坐着五六名同样年迈、衣着古板的老臣,皆是太常寺、翰林院等清贵却无实权的衙门出身。
“诸位同僚!”柳彦的声音因激动而尖利,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尔等可曾听闻?陛下近日所为,简直……简直是骇人听闻,罔顾祖法,形同儿戏!”
他痛心疾首地列举着罪状:“将那庄严寝宫,改造成何等模样?软榻集群?涂鸦之墙?还有那侍卫服饰,披风怪徽,奇装异服,如同优伶戏子!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祖宗之法,宫室务求简朴,服饰皆有定规,如今尽毁于此‘疯……’此等行径之下!”他险些将“疯帝”二字脱口而出,硬生生咽了回去,憋得老脸通红。
一名太常寺少卿捻着胡须,忧心忡忡地附和:“柳公所言极是。陛下久不视朝,沉迷此等奇技淫巧,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不能再坐视了!”柳彦霍然起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狂热光芒,“我等深受皇恩,世受国禄,岂能坐视江山倾覆?明日朝会,老夫便要拼却这项上人头,死谏!定要陛下罢黜妖异,重归正道,恪守祖制!”
当夜,一封联合了七名老臣签名、字字泣血、引经据典弹劾“陛下违制乱法”的奏章,在柳彦书房中草拟而成。墨迹未干,那股迂腐决绝的气息,已悄然在沉寂的都城中蔓延。
……
次日,太极殿偏殿。这里的氛围与柳彦想象中庄严肃穆的朝会相去甚远。御座的位置,摆着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看起来就异常舒适的矮榻——那是阮清月新制的“临时御座”。萧宝荣根本没穿龙袍,只套了身宽松柔软的浅色常服,怀里搂着一个崭新的、绣着卡通狐狸脸的抱枕,歪在软榻上。榻边的小几上,摆着李阿福今早刚送进宫、还冒着热气的糖糕和炸豆腐,香气扑鼻。
陈忠垂手侍立一旁,脸色有些发白,低声道:“陛下,柳彦柳大人携几位老臣,已在殿外候着,说是……有要事死谏。”
萧宝荣正捏起一块炸豆腐,吹着气,闻言不耐烦地撇撇嘴:“死谏?又来了……这帮老杂鱼,一天不拿祖制说事就浑身难受是吧?朕吃个零食看个涂鸦怎么了?碍着他们了?” 他咬了一口豆腐,被烫得嘶嘶吸气,嘟囔道:“让他们进来吧,赶紧说完赶紧滚,别耽误朕品尝美味。”
殿门开启,以柳彦为首的七名老臣,身着最正式的朝服,鱼贯而入。当他们看到殿内景象——慵懒歪在软榻上的皇帝、格格不入的零食、甚至空气中那股油炸食物的味道——时,一个个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柳彦更是目眦欲裂,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发出沉闷的响声,额头上瞬间一片红肿。他双手高高举起那卷弹劾奏章,声音嘶哑凄厉,如同杜鹃啼血:“陛下——!老臣柳彦,今日拼死谏言!陛下近日所为,大兴土木,改制宫室,更易侍卫服制,行径荒诞,已严重违背祖制!此乃亡国之兆啊陛下!”
他涕泪横流,开始背诵祖制条文:“《南齐祖制》有云:‘宫室之制,务从简朴,以示垂范’‘侍卫甲胄服饰,皆有定式,不可僭越’!陛下您看看,如今这寝宫成了何等模样?侍卫又穿着何等妖异服饰?祖宗之法不可废!陛下若再执迷不悟,臣……臣今日便撞死在这殿柱之上,以死明志,以谢先帝在天之灵!” 说罢,他竟真的挣扎着要往旁边的盘龙金柱上撞去,被身边两个老臣死死拉住。
其他老臣也纷纷叩首,哭声一片:“陛下!三思啊!”“请陛下遵祖制,废妖异!”
萧宝荣被这鬼哭狼嚎吵得脑仁疼,他把吃了一半的糖糕扔回盘子,掏了掏耳朵,满脸嫌弃:“吵什么吵!哭丧啊?朕还没死呢!” 他坐直身体,指着柳彦,“你说朕违背祖制?祖制是死的,朕是活的!朕的皇宫,朕想怎么舒服怎么来!那些老掉牙的规矩,能当糖糕吃吗?能让我这‘快乐结界’更舒服吗?”
他拿起一块糖糕,对着柳彦比划:“你说侍卫衣服妖异?那是‘调查兵团’的制服!帅炸了懂不懂?比你们这身灰扑扑的老古董官袍好看一万倍!你说改造不对?朕就要软榻!就要涂鸦墙!碍着你什么事了?又没花你的俸禄!”
他越说越气,索性又瘫回软榻,用抱枕捂住半张脸,闷声闷气地喊:“要撞你就撞!赶紧的!别光说不练!撞完了朕正好清净吃零食!反正朕是不会改的!有这功夫,不如去给朕研究新口味的糖糕!”
柳彦被他这番混不吝的言论气得浑身哆嗦,指着萧宝荣,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又硬生生咽了下去,脸色由青转紫,差点背过气去。他带来的那些老臣,也被皇帝这完全不通世务、油盐不进的“疯癫”模样给镇住了,哭喊声都小了下去,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一直冷眼旁观的王俭,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他扶住摇摇欲坠的柳彦,语气恳切:“柳公!柳公息怒!陛下……陛下年少,童心未泯,只是贪玩了些,绝非有意违背祖制!您老保重身体要紧啊!” 他又转向萧宝荣,躬身道:“陛下,柳大人也是一片忠心,忧心国事……您看……”
萧宝荣从抱枕后面露出半只眼睛,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王俭,这几个老杂鱼交给你处理了!让他们该回哪回哪去,别再来烦朕!告诉他们,真想劝朕,可以,每人先给朕做一百块不重样的好吃糖糕来!做得好吃了,朕或许可以考虑听他们唠叨一句半句!”
说完,他抱起零食盘子,跳下软榻,头也不回地往殿后走去,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动漫主题曲,显然是要去视察他的“快乐窝”改造进度了。
王俭连忙应下,半扶半架地把气得快晕过去的柳彦和其他失魂落魄的老臣“请”出了偏殿。殿内瞬间清静下来,只剩下零食的香气和一丝荒诞的余味。
一直如雕塑般立在萧宝荣身后、身着黑色调查兵团制服的萧锋,缓缓松开按在刀柄上的手,冷哼一声:“迂腐老朽。” 殿外阴影中,影子的身影悄然淡去。屏风后,苏婉清指尖寒光一闪,毒针收回袖中。
柳彦的第一次死谏,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除了把自己气得半死,并未掀起任何波澜。然而,他走出宫殿时,回头望向那喧嚣的改造工地方向,浑浊的老眼中,却燃起了更加顽固和绝望的火焰。这场“祖制”与“快乐”的战争,显然才刚刚开始。而我们的“疯帝”,则早已把这段插曲抛诸脑后,快乐地投入了他的“二次元结界”建设大业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