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月色如水,将后宫冗长的回廊浸染得一片清冷。苏婉清如同一抹游魂,悄无声息地行走在阴影之中。她身上穿着的是后宫标准制式的素白宫装,宽大的袖口垂至指尖,及地的裙摆拂过冰凉的石板,发出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沙沙声。
就在刚才,她在靠近西苑库房的一处偏僻角落,发现了一名行踪鬼祟、试图窥探快乐窝方向的暗卫。那人身手不弱,警觉性极高。苏婉清本想悄无声息地解决他,然而,在她试图从宽大的袖袋中摸出淬毒银针时,繁复的袖口布料竟意外地勾缠了一下,虽然她瞬间调整,动作快如闪电,银针依旧精准地没入了对方的颈侧,但那极其细微的滞涩感,以及随后收刀时,过长的裙摆不经意间扫过地面留下的一小道浮尘痕迹,让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完美,但不够完美。对于一名顶尖的暗杀者而言,任何一点可能暴露行踪的瑕疵,都是不可接受的。尤其是在这需要绝对守护陛下“快乐结界”的后宫。
她回到自己那间陈设简洁、一尘不染的偏殿,轻轻褪下那身“不合时宜”的宫装。指尖抚过袖口那处因刚才的勾缠而产生的轻微褶皱,眼神冰冷。这身衣服,看似端庄素雅,实则处处是破绽。裙摆过长,不利于急速移动与隐匿;袖口过宽,取用暗器时易生枝节;面料过于柔软轻薄,既无法有效隐藏稍大些的器具,在激烈的近身搏杀中也显得脆弱不堪。
不能再这样下去。陛下身边潜藏的威胁并未完全清除,任何一丝疏漏都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她想起阮清月为萧锋改良的那套调查兵团制服,兼顾了实用与陛下所好的“形制”。或许……
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走向快乐窝的方向。即便已是深夜,她知道,阮清月多半还在她的“工坊”里忙碌。
果然,快乐窝旁那间特意辟出的技术工坊内,灯火通明。阮清月正伏案绘制着夜市所用烟花的内部结构图,桌上散落着各种尺规、颜料和半成品的模型。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见是苏婉清,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清月,”苏婉清开门见山,声音清冷如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需要一套新的衣裙。样式需是汉元素,可日常穿着,不引人注目。但内里,要能便于藏匿毒针、毒粉,方便行动,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中透着一股近乎偏执的守护欲,“陛下此处,不容有失。我必须能随时应对任何突发状况,这套衣裙,需得既能融于周遭,又能让我瞬息之间出手制敌。”
阮清月放下手中的炭笔,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直接拿出了她的草图本和软尺。“明白了。交领襦裙制式最宜伪装。毒针毒粉计划置于何处?袖口,裙内,亦或是腰间?是否需要考虑淬毒,以备被动防御?” 她的思维直接切入了最核心的技术环节。
苏婉清微微颔首,对阮清月的敏锐十分满意。“裙摆需分层,内设暗袋。袖口需收紧,便于取用,可设隐蔽插槽。淬毒……可有不易察觉、触之即效,却非即刻致命的配方?” 她需要的是控制,而非单纯的杀戮,避免血腥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有。曼陀罗混合乌头提炼的麻痹毒素,微量即可致人肢体僵麻,失去行动力,气味几近于无,发作快,效力可持续半个时辰。” 阮清月一边回答,一边已经开始在纸上勾勒轮廓。基础样式是标准的交领襦裙,素白锦缎面料,长度定在及膝下一寸,既不失礼制,又极大方便了行动。领口用极细的银灰丝线绣了简约的缠枝纹。
“裙摆内层,腰侧设两暗袋,放置毒粉;裙摆内侧再设两暗袋,存放毒针。暗袋开口需用同色丝线缝合,肉眼难辨。” 苏婉清指点着草图,“袖口内侧,借缠枝纹路,隐藏三处插槽,每槽容两针。”
阮清月运笔如飞,精准标注尺寸和用料:“面料选哑光素白锦缎,耐磨且不反光。暗袋、插槽皆设微型按扣,防误触。淬毒部位……置于裙摆外层下缘一寸如何?浸泡处理后清洗表面,仅纤维带毒,触碰即可生效,且不易沾染自身。”
苏婉清仔细看着图纸,补充道:“腰侧暗袋位置需再靠前些,便于抬手取用。袖口插槽口径稍放大分毫,确保毒针可顺畅取出。” 她沉吟片刻,“另,于裙摆内层,绣一标记。”
阮清月抬眼看她。
“暗夜蔷薇。” 苏婉清轻声道。那是她独有的印记。
数日后,第一件样品制成。工坊内,苏婉清换上这身看似与普通宫装无异的素白襦裙。面料挺括了些,活动时却更觉利落。她仔细感受:腰侧的暗袋位置恰到好处,指尖轻触按扣便能无声开启;袖口内的插槽,毒针取放顺滑;裙摆长度适宜,行走间再无羁绊。
她做了几个快速的转身、矮身、疾行的动作,裙裾飘飞,却始终贴合身形,悄无声息。又模拟了取针、吹毒的动作,流畅无比。
“可需再调整?”阮清月问。
“不必,甚好。”苏婉清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领口,指尖拂过内层那枚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用银灰丝线绣成的精致蔷薇图案,眼神淡漠中闪过一丝满意。
真正的测试在夜幕下的暗卫训练场进行。阮清月设置了数个模拟潜伏刺客的皮质假人。苏婉清身着战斗裙,如常般行走于回廊阴影,裙摆拂地无声。接近目标时,她抬手拂袖,一枚毒针已自袖口插槽中弹出,悄无声息地没入假人颈侧。紧接着侧身,腰侧暗袋开启,指尖轻弹,一撮无色无味的粉末随风飘入假人口鼻。假人应声软倒。她又以裙摆外缘轻轻扫过另一假人手臂,那手臂瞬间僵硬。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干净利落,未留任何痕迹。苏婉清上前,从裙内暗袋抽出一柄薄如柳叶的短刃,精准地在假人喉间一点即收。眼神冰寒,与平日那个静立於陛下身后、气质清冷的女子判若两人。
阮清月在一旁冷静记录:“毒针射程五步,毒粉起效一秒,裙摆淬毒触碰即发,伪装性无懈可击,实战效率提升逾五成。”
偶尔路过的萧锋瞥见,难得地点了点头:“这衣服,实用。” 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留下一句:“淬毒被动防御,甚佳。可备换洗,免人生疑。”
这一切,快乐窝内的萧宝荣浑然不觉。某日他见苏婉清穿着这身“新宫装”进来送安神茶,还随口赞了句:“婉清,这裙子素净,衬你气质,比之前那身更利落了。”
苏婉清微微躬身,语气是一贯的平静:“谢陛下夸赞。穿着便利,不易沾染尘埃,更好侍奉陛下。” 裙摆之下,暗藏的杀机与极致守护之心,被她完美地收敛在那份素雅与宁静之下。
很快,阮清月又为她制作了两套完全相同的战斗裙,并附上了详细的养护说明:清洗时需避开淬毒裙摆,定期补充毒素,腰带内侧常备解毒药剂。苏婉清将其中一套仔细叠放于床头,每晚就寝前,都会习惯性地检查一遍暗袋中的毒针与药囊。
陛下所在之处,便是她需要净空的战场。而这身看似普通的衣裙,便是她最隐蔽、也最致命的武器。任何企图破坏这份宁静的杂音,都将在触及陛下之前,被她无声无息地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