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光的府邸深处,一间门窗紧闭、仅靠几盏兽首铜灯照明的密室中,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墙上悬挂着繁复的南齐宗室谱系图,一张巨大的都城舆图铺在紫檀木案几上,上面用朱砂笔圈画着几处关键地点——江祏的相府、几处禁军营地、皇宫各门。烛火摇曳,将萧遥光那张保养得宜、却此刻布满阴鸷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五名身着锦袍的宗室子弟——萧子良、萧子敬等人,围坐在案旁,个个面色愤慨,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亢奋。
“诸位宗亲!”萧遥光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煽动性,他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的相府位置上,“江祏老贼,跋扈专权,视我萧氏皇族如无物!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连陛下都敢暗中算计!李公公、张彪,不过是其清除异己的棋子!长此以往,这南齐江山,怕是要改姓江了!”
他环视众人,眼神悲愤,仿佛真的忧心忡忡:“我等身为宗室,与国同休,岂能坐视江山旁落,祖宗基业毁于一旦?陛下年幼,又……又受奸人蒙蔽,乃至言行有失,我等更应挺身而出,拨乱反正!”
萧子良猛地一拍桌子:“王叔所言极是!江祏老贼,人人得而诛之!我等愿追随王叔,清君侧,诛国贼!”
“对!清君侧,诛国贼!”众人纷纷附和,群情激奋。萧遥光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需要这些宗室的力量和名分,更需要他们背后的资源。扳倒江祏,掌控兵权,届时,那个躲在深宫里画“妖画”、吃零食的疯侄子,还不是他手中的傀儡?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着龙袍,接受百官朝拜的景象。案几上那柄温润的白玉如意,在他指尖反复摩挲,冰凉的触感如同他此刻炙热的野心。
密室外的阴影里,两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将窗缝中透出的低语和那激动的拍桌声,一字不落地记下,随即悄无声息地退去。
……
当夜,影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零食库,萧宝荣正试图用阮清月新做的、不同颜色的果脯拼一幅“彩虹路飞”。
“陛下,萧遥光动了。”影子的声音平静无波,“他联络宗室,以‘清君侧、诛江祏’为名,实则意在兵权,欲行董卓、曹操之事。”
萧宝荣捏着一块红色果脯,歪着头想了想,撇撇嘴:“哦,那个想当渔翁的老狐狸啊?想得美!让他们咬去吧,最好两败俱伤,省得朕动手。”他把果脯塞进嘴里,含糊道,“盯着点,别让他们的狗血溅到朕的零食上就行。”
……
翌日,太极殿偏殿。萧宝荣刚窝进软椅,还没摸到今日份的“哆啦A梦甜暖饮”,殿外就传来一阵悲怆的哭喊声。
“陛下——!臣萧遥光,有十万火急之事,恳请陛下召见啊——!”
只见萧遥光身着庄重的亲王朝服,头戴进贤冠,手持象牙笏板,竟不顾礼仪,跌跌撞撞地冲入殿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他面容憔悴,双眼红肿,额头上竟然还有一片未干的血迹(来时在宫门石阶上狠狠磕的),看起来真是“忧国忧民”到了极致。
“陛下!臣心痛如绞,夜不能寐啊!”他声音嘶哑,捶胸顿足,“江祏老贼,欺君罔上,罪大恶极!他结党营私,掌控禁军,克扣国库,甚至……甚至派心腹监视陛下起居!其心可诛!李公公、张彪之死,看似陛下天威,实则是此獠铲除异己的毒计!下一步,他必是谋朝篡位啊陛下!”
他一边哭诉,一边用眼角余光迅速扫过殿内寥寥几名值守官员震惊的表情,心中暗喜,戏做得更足了。
“陛下天纵英明,只是……只是年幼,被奸贼蒙蔽,又因宫中些许……非常之事,遭流言困扰。臣每每思之,痛彻心扉!生怕陛下遭了奸人毒手,使我萧氏江山倾覆,臣……臣万死难赎其罪啊!”说到动情处,他竟真的挤出几滴眼泪,重重叩首,额头伤口崩裂,鲜血混着眼泪流下,模样凄惨无比。
他抬起头,眼神炽热地望向御座上那个正拿着奶酥、一脸懵懂的皇帝,压低了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陛下,朝中大臣多为江祏胁迫,唯有宗室子弟,与陛下血脉相连,忠心可鉴!臣愿冒死牵头,联络忠良,高举‘清君侧’大旗,为陛下诛杀此獠!只求……只求陛下信重宗室,暂授臣调动部分禁军之权,臣必以雷霆之势,铲除奸佞,还陛下一个朗朗乾坤!”
萧宝荣听着他声泪俱下的表演,手里的奶酥都忘了吃。他眨巴着眼睛,看着对方额头的血和脸上的泪,突然把半块奶酥递过去,含糊不清地说:“你……你流了好多血……是不是也想吃零食?不过这个好像不能治伤……清月那里有药,你要不要?”
萧遥光:“……”
他胸口一堵,差点没背过气去。这疯子!他强压下翻涌的怒火和鄙夷,努力维持悲愤的表情,甚至顺势往前跪行两步,想去接那奶酥,以示“君恩”,同时压低声音,几乎耳语道:“陛下!臣知陛下非常人,此举必是韬光养晦,迷惑奸贼!臣愿为陛下手中利刃,清除所有障碍!只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
看着他突然逼近的、充满野心和迫切的脸,萧宝荣的社恐瞬间发作,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缩回软椅,把手里的奶酥扔在桌上,大声道:“别……别过来!兵权没有!零食也不给你了!你……你和江祏一样,都想管着朕!朕告诉你,朕的地盘朕做主!谁也别想当老大!要打你们自己打去!谁赢了……谁赢了也没零食!”
他越说越烦躁,索性一把将旁边矮几上的一碟新出的“抹茶脆片”扫到地上,咔嚓碎了一地,指着萧遥光对小桃喊:“小桃!快把这个……这个‘流血的杂鱼’弄走!吵死了!耽误朕吃点心!”
萧遥光脸上的悲愤瞬间凝固,扭曲,差点当场破功。他死死攥着笏板,指节发白,才勉强压下掐死这个疯子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叩首,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臣……臣告退!陛下……保重龙体!”
看着萧遥光几乎是踉跄着被“请”出去的背影,萧宝荣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重新拿起一块完整的抹茶脆片,咔嚓咬了一口,嘟囔道:“吓死朕了……演戏就演戏,靠那么近干嘛……还想拿朕当刀使,做梦!”
萧遥光一出宫门,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他对着围上来的几名宗室和心腹,捶胸顿足,老泪纵横(这次有几分是真的被气的):“陛下……陛下被江祏蛊惑至深,竟不信老臣忠言!老夫为劝谏陛下,磕头流血,却反遭……反遭如此折辱!呜呼哀哉!国将不国啊!”
他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忠而被谤”的悲情宗室领袖,瞬间激起了在场众人对“疯帝”和“奸相”的同仇敌忾。
回到府中密室,萧遥光擦掉额头的血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计划不变!三日后子时,准时举事!先攻江祏相府,再控禁军!那疯子既然不识抬举,就别怪我等行雷霆手段!届时,由不得他不‘听话’!”
“可……陛下若不配合……”一名亲信担忧道。
萧遥光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配合?他只需要继续当他的疯帝就好!待大局已定,他若识相,还能做个安乐王爷;若不识相……深宫之中,暴病而亡的皇帝,还少吗?”
几乎同时,江祏相府也收到了萧遥光宫中“哭谏”受辱、以及其暗中调集人手、联络禁军将领的消息。
“萧遥光!你这伪君子!终于按捺不住了吗?”江祏气得砸碎了心爱的茶盏,脸色铁青,“想动我?就怕你没那个牙口!传令下去,府中戒备提升至最高!所有暗桩启动,给老夫盯死萧遥光和他那帮宗室蠢货!还有,让张威加紧掌控禁军,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风暴,在萧遥光的伪善哭诉和江祏的暴怒应对中,骤然加速凝聚。而处于风暴眼的“疯帝”,则安然窝在零食库,一边吃着阮清月特供的“压惊定神糕”,一边听着影子汇报双方剑拔弩张的最新动向。
“影子,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打起来?”萧宝荣好奇地问,“朕让清月多准备点零食,到时候咱们找个安全的地方看戏好不好?”
影子立于阴影中,声音平静无波:“陛下放心,臣已‘帮’了他们一把。仿了江祏笔迹,给萧遥光送了封‘提前动手’的假消息。想必,他们不会让陛下等太久。”
萧宝荣眼睛一亮:“干得漂亮!记得提醒朕时间地点!朕要前排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