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地下会议室第二次紧急会议的气氛，像有人把整个北大西洋的海水冻成了冰然后塞进了通风系统。
“他们直播了。”约翰逊把平板电脑推到桌子中央，上面暂停着一个视频画面：七个人站在一个发光的七芒星法阵中，都穿着统一的深灰色制服，胸口绣着剪刀剪断时钟的图案。背景看起来像是某个古老的地窖，石壁上刻满了扭曲的、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符号。
视频播放。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出头、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笑容温和得像是要推销保险。但眼睛——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
“致国际时空理事会的各位同仁，”他的英语带着旧式上流社会的腔调，“我们是‘时间修剪者’。我们知道你们正在筹备泰坦尼克行动，试图用温柔的方式‘愈合伤口’。很遗憾地通知你们：太慢，也太天真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脚下的七芒星光芒更盛。
“时序者不是需要讨好的老师，是需要证明的考官。而证明的最佳方式，不是小心翼翼地修复错误——”他举起右手，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半透明的、由光线构成的剪刀，“——是主动剪掉错误的部分，展示我们清除混乱的决心。”
剪刀在空气中一剪。视频画面瞬间分裂成两个：左边显示着泰坦尼克号沉没的实时海底影像，右边则是……1912年4月14日晚的图书馆内部，亚瑟·卡特正匆忙地将怀表塞进防水袋。
“我们已集齐五件奥罗拉遗产，”金发男人微笑道，“足以启动‘局部时间修剪程序’。四十八小时后，我们将永久删除1912年暗礁——不是修复，是彻底切除那段历史。泰坦尼克号将从时间线上消失，所有相关记忆将被替换为‘邮轮安全抵达纽约’的虚假记忆。两千多人的死亡？那将成为从未发生过的幽灵事件。”
会议室炸了。
“他们疯了！”法国代表站起来，“彻底改变历史？这会造成多大的因果矛盾？！”
日本代表山本脸色苍白：“彻底删除重大事件……时间线会像被剪断的绳索一样开始解体！”
灰袍人的投影剧烈闪烁，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可以被识别为“愤怒”的情绪：
“警告！时间修剪者正在触犯时间守护者最高禁令：禁止主动大规模篡改已固化历史！你们的行为将引发连锁性时间崩解！”
视频中的金发男人对着镜头——或者说，对着灰袍人投影的方向——微微鞠躬：“尊敬的时间守护者，你们守旧了。一百年来，你们像溺爱孩子的父母，纵容人类文明在错误中跌跌撞撞。而我们，选择成为严厉的导师。”
他身后，另外六名修剪者同时举起手。每人手中都浮现出一件物品的虚影：一面裂开的镜子、一把生锈的钥匙、一盏无火的提灯、一枚磨损的钱币、一根黑色的羽毛。
“五件遗产，加上我们从守夜人叛徒那里‘继承’的权限。”金发男人轻笑，“顺便自我介绍：我是莱纳斯·弗罗斯特。对，就是守夜人档案里记载的那个，1923年因擅自进行时间删除实验而被判处‘时间性死亡’的莱纳斯·弗罗斯特。”
艾琳猛地站起来，碰翻了椅子：“不可能！我曾祖母的笔记里写得清清楚楚——你被放逐到1906年旧金山地震的前一秒，理论上会在无限循环的地震中经历时间性磨损，直到意识彻底消散！”
“理论。”莱纳斯歪了歪头，“但你的曾祖母，亲爱的艾琳·弗罗斯特，她没有算到一件事：我提前在1905年埋下了一个‘时间锚点’。当放逐生效时，我的主体意识确实被困在了地震循环里，但有一小部分碎片锚定在了1905年。这一小部分……花了九十八年慢慢重组、成长。”
他张开双臂：“现在我回来了，比以前更强大，也更清醒。我看到了守夜人最大的错误：你们总是试图理解时间、尊重时间。但时间不需要尊重，需要管理。需要修剪，需要规整，需要把那些混乱的、不完美的、拖累文明进步的部分——剪掉。”
视频画面切换，显示出一系列历史事件的影像：广岛原子弹爆炸、柏林墙倒塌、911事件……每个影像上都打着一个红色的“修剪候选”标签。
“我们的计划很宏大，”莱纳斯的声音变得激昂，“不止是泰坦尼克号。我们要修剪二十世纪所有‘不必要’的悲剧，创造一条纯净的、高效的、直奔理想未来的时间线。时序者会看到的——人类文明有能力自我净化。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答卷吗？”
视频结束。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
颜不语第一个打破沉默：“他说集齐了五件遗产……镜子、钥匙、提灯、钱币、羽毛。那我们手里的怀表，加上泰坦尼克号上的书，还有剩下的几件——”
“他们领先我们五件。”秦峰的声音很沉，“而且他们有叛徒帮助。守夜人历史上出过叛徒？”
艾琳扶着桌子，手指关节发白：“有。1920年代，确实有一批成员受莱纳斯影响，认为应该更激进地干预时间。他们被称为‘修剪派’，在莱纳斯被审判后大多退出了组织，但……显然没有消失。”
灰袍人的投影稳定下来，但声音依然紧绷：
“时间守护者行使一票否决权：立即中止泰坦尼克原计划。当前首要任务是阻止时间修剪者的行动。一旦他们成功删除1912年节点，连锁反应将在七十二小时内波及至少七个重大历史事件，时间线韧性将下降至崩溃阈值以下。”
约翰逊深吸一口气：“怎么阻止？他们有四十八小时准备时间，还有五件遗产加持。我们连他们在哪儿都不知道。”
“我知道。”艾琳突然说。
所有人都看向她。
“莱纳斯有严重的强迫症。”她快速翻动平板上的守夜人档案，“我曾祖母的记录里提到，他所有的秘密基地都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一，必须在北纬51度线上——他认为那是‘地球的时间脉动线’；二，必须有天然的地下空间，最好是石灰岩洞穴，因为石灰岩能储存时间能量；三，必须曾经发生过‘未被记录的神秘事件’，用他的话说，是‘时间已经习惯异常的地方’。”
马克已经调出全球地图，输入筛选条件：“北纬51度线……经过伦敦、柏林、哈萨克斯坦、中国黑龙江……地下石灰岩洞穴……叠加神秘事件记录……”
地图上跳出十几个红点。
“再筛选用叛徒权限能进入的守夜人秘密设施。”秦峰补充。
红点减少到三个：英国多佛尔白崖下的废弃战时指挥所、德国黑森林的某个前纳粹神秘学研究站、中国黑龙江某处的……“青云观分观遗址”。
颜不语愣住：“青云观有分观？还在地图上？”
“师尊没提过？”秦峰看向她。
“师尊只说过他云游时在很多地方住过，但‘分观’……”颜不语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他好像提过一次，说在‘极北之地有个避暑的小院子，后来荒了，留给有缘人’。”
灰袍人投影迅速分析三个地点：
“多佛尔站点：1944年被盟军征用，空间结构已被改造，不适合举行仪式。”
“黑森林站点：1970年代被德国政府改建为档案馆，有常驻警卫。”
“青云观分观：记录显示最后一次有人到访是1962年，一位守夜人观测员报告‘该地点时间流速异常，比外界慢0.7倍’。之后被标记为‘观察区’，无进一步记录。”
“时间流速异常……”颜不语若有所思，“师尊确实擅长摆弄时间阵法。如果他在那里留下过什么，可能会造成永久性的时空畸变。”
“那就这里了。”秦峰做出决定，“黑龙江，距离我们最近，而且有颜不语师门的线索。时间守护者，能提供精确坐标吗？”
“可以。但需要提醒：时间流速异常区域非常危险。内部可能已经形成独立的时间泡，外界一小时，内部可能只有十分钟，也可能有十年。进入者必须做好时间感知紊乱的准备。”
“怎么应对？”渡鸦问。
颜不语从包里掏出一盒东西——是那种老式的、带发条的机械闹钟，一共五个。
“师尊教的土办法，”她分发闹钟，“机械装置受时间流速影响较小。进去后，每十分钟对一次表。如果发现时间差超过一分钟，立刻撤退。”
“这靠谱吗？”约翰逊怀疑地看着手里的闹钟。
“比靠感觉靠谱。”颜不语认真地说，“师尊说，在时间异常区，你的生物钟会第一个骗你。你可能觉得只过了五分钟，实际上外面已经过了五小时。”
计划迅速制定：中、美、俄、英、日五国各派一支精锐小队，两小时内集结，乘坐中国军方的超音速运输机前往黑龙江。时间守护者提供实时监测和远程技术支持。灰袍人特别强调：
“如果确认莱纳斯在使用遗产，你们必须夺取至少一件，打破他们的五件套共振。否则他们的仪式无法中断。”
“怎么夺？”俄罗斯代表伊万诺夫终于放下了他的银壶，“用枪？用谈判？还是用伏特加灌醉他们？”
“用奥罗拉遗产之间的共鸣。” 灰袍人说，“每一件遗产都是奥罗拉意识的一部分，它们会互相吸引。颜不语女士手中的怀表是核心遗产之一，只要靠近其他遗产五百米内，就会产生共振。届时——”
她看向颜不语：“你需要用时间视觉‘看到’遗产的精确位置，然后用守夜人传承的‘召回咒文’尝试控制它。但警告：如果你自身的意志不够坚定，遗产可能反过来控制你。奥罗拉的意识碎片虽然沉睡，但依然保留着本能级别的自我防御机制。”
“就是说，”渡鸦总结，“我们要闯进一个时间流速可能发疯的洞穴，从一群时间恐怖分子手里抢东西，而抢的方法是小颜用念力拔河——跟一个五千年前的外星意识碎片拔河。”
“基本正确。”颜不语点头，“而且我们只有不到四十八小时。”
会议室开始紧急部署。各国代表联络本国总部调派人员，技术团队准备装备，后勤组计算时间异常区的补给方案。
散会前，艾琳突然说：“莱纳斯……他认识我曾祖母。在1923年的审判记录里，他最后对她说：‘艾琳，你选择了怜悯时间，而我选择了拯救时间。百年后，看谁是对的。’”
她握紧拳头：“我曾祖母到死都坚信他是错的。现在，我要去证明她是对的。”
颜不语拍拍她的肩：“那就带上她那份信念。还有——”
她从包里又掏出一盒东西：独立包装的自热火锅。
“时间流速异常区可能没法生火，但这个可以。”她给每个小队长发了一盒，“任务再急，饭得吃。师尊说，空腹打时间战容易低血糖，一低血糖就容易输。”
秦峰看着手里的麻辣牛油自热火锅，又看看严肃的作战部署图，叹了口气。
“行吧，”他说，“至少这是我们第一次带着火锅去阻止时间末日。”
“而且可能是最后一次。”渡鸦接过火锅，“所以得吃好点。”
两小时后，五架超音速运输机从不同国家起飞，在蒙古上空汇合，编队飞向黑龙江。
机舱里，颜不语看着窗外云层下方的夜色。
怀表在口袋里发烫。
像在提醒她：五千年前，一个迷失的旅者选择了留下。
而现在，一群迷路的后来者，要去把它的碎片从错误的人手里抢回来。
她打开自热火锅的包装。
热气升腾起来。
在开始拯救时间之前。
先拯救一下胃。
这很合理。
（第6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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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第69章《裂隙稳定技术》——在前往青云观分观的途中，时间守护者紧急传授了一种临时稳定时空裂隙的技术。但这种技术有个致命缺陷：需要使用者以自身为“锚点”，在裂隙边缘维持脆弱的平衡。而第一个需要使用它的人，将在分观入口处面对莱纳斯设下的时间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