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人民法院第三审判庭内,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旁听席上人头攒动,却无一人交头接耳,所有的目光,都如探照灯般聚焦在那个缓步走入的纤细身影上。
林晚星今日穿了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蓝布衫,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未施粉黛的脸庞素净清冷,宛如一朵于峭壁之上凌霜而开的雪莲。
她怀中抱着一个半旧的牛皮箱,脚步平稳,径直走向了被告席对面的原告席,与满脸怨毒、早已等在那里的周桂兰遥遥相对。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激烈碰撞。
“咚!”法槌落下,清脆而威严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法官神情肃穆,宣读案由:“现开庭审理原告林晚星诉被告周桂兰侵害名誉权及财产侵占纠纷一案。”
话音刚落,周桂兰身旁的律师便要起身,却被林晚星抢先一步。
“法官,我请求自行陈述,并提交证据。”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法庭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冷静。
法官点头应允。
林晚星打开皮箱,从中取出三份用牛皮纸袋精心封装的材料,缓步走上呈递。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书记员接过文件,在法官的示意下,当庭拆封,并将内容通过投影仪,同步展示在法庭侧面临时悬挂的巨大幕布上。
一瞬间,全场哗然!
第一份文件,赫然是一份来自省级权威鉴定机构的dNA比对报告。
白纸黑字,冰冷的铅字结论如同最锋利的判词:
“……经比对林母张素心遗留毛囊组织与原告林晚星口腔黏膜细胞,母系线粒体dNA序列匹配度高达99.8%,根据遗传学原理,可认定林晚星确为张素心女士生物学意义上的亲生女儿。”
99.8%!
这个数字像一枚重磅炸弹,在旁听席中炸开了锅。
那些曾被周桂兰的谣言蛊惑、对林晚星指指点点的街坊邻里,此刻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桂兰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死死攥住衣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等她反应,第二份证据已经打在了屏幕上——一份来自1965年市公安局的报案录音文字稿。
“……患者入院时呈现瞳孔放大、皮肤潮红、狂躁不安等典型阿托品中毒症状。经呕吐物检测,发现大量曼陀罗碱成分,初步怀疑为……人为投毒。”
录音的最后,是当年的出警记录员在确认笔录签字人:“签字人,城南卫生所主任,张建军。”
而周桂兰,当年正是在城南卫生所做护工!
如果说第一份证据是打脸,那第二份证据,便是诛心!
屏幕上最后展示的,是林母日记残页的复印件,那句用钢笔用力刻下的“若我死于非命,请查厨房药瓶”,与录音文字稿形成了恐怖的呼应!
“肃静!”法官再次敲响法槌,目光威严地扫视全场。
“传证人,陈法医。”
省厅法医专家陈法医,一位头发花白、神情严谨的老者,走上证人席。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沉稳而权威地响起:“我以我的专业和从业三十年的声誉担保,这份dNA报告科学、严谨,具备完全的法律效力。简单来说,血缘关系,毋庸置疑。”
他顿了顿,扶了扶眼镜,目光转向屏幕上的另外两份证据:“此外,根据林女士母亲日记中描述的中毒症状,与当年卫生所的医疗记录高度吻合。曼陀罗碱,正是某些民间草药的主要毒性成分。我个人建议,有关部门应当重启对二十年前这起疑似投毒案的调查!”
“轰!”
旁听席彻底炸了!名誉纠纷,财产侵占,竟牵扯出了一桩陈年命案!
“假的!都是假的!”周桂兰终于崩溃,猛地从被告席上弹了起来,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指着林晚星疯狂嘶吼,“都是她编的!这个小贱人为了抢房子,什么都做得出来!法官,你不能信她!”
两名法警立刻上前,将情绪失控的周桂兰按回座位。
“肃静!”法官厉声喝止,转向林晚星,“原告,你还有证人吗?”
林晚星微微颔首。“传证人,王婶。”
当那个衣衫朴素、身形佝偻的妇人颤巍巍地走上证人席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王婶不敢看任何人,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一个层层包裹的布包,捧到了证人台上。
当那件洗得发白、胸口位置却烙印着一团暗褐色痕迹的蓝布褂子展现在众人面前时,一股无言的悲怆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
“这是……我娘临死前,交给我的。”王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我娘说……那天晚上,她亲眼看见周桂兰从厨房里,端出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说是给林先生补身子。后来……后来林先生就吐血昏迷了。”
“周桂兰却反口咬定是我娘下的毒,说我娘‘早就觊觎林家家产’!我娘被他们打断了一根肋骨,关了七天七夜……最后,最后签了那份认罪书才被放出来。”
王婶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直视着周桂兰,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血泪的控诉:“她让我娘替她顶了罪,自己却摇身一变,成了林家的女主人!我娘下葬的时候,她正在林家大摆筵席!”
字字泣血!
就在此时,旁听席上的小赵记者起身,向法官申请提交证据。
一段视频被投射到大屏幕上。
画面里,正是周桂兰在供销社办公室里状若疯妇的模样,她那句“那个小贱人根本就不是林家的种”的咆哮,清晰地回荡在法庭之内。
更致命的是,经过技术处理,背景音里一个微弱的、压抑的啜泣声被放大,一句含混不清的话被剥离了出来:“……我娘……我娘替人顶罪的时候,你们……你们都在吃她腌的咸菜……”
正是王婶的声音!
铁证如山!
周桂兰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抖动,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法官看向林晚星,神情严肃地问:“原告,对于被告周桂兰的公开诽谤行为,你是否保留追究其诽谤罪刑事责任的权利?”
林晚星平静地迎上法官的视线,目光却缓缓扫过已然失魂落魄的周桂兰。
“视被告后续的行为而定。”她淡淡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毕竟,有些人,不怕法律,只怕脸丢尽。”
话音刚落,法庭后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身穿军装的警卫员快步走到陆擎苍派来的律师身边,递上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
律师看后,神色一凛,立刻将纸袋转交给林晚星。
林晚星没有打开,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她知道,这是陆擎苍为她准备的,最后一击。
她将纸袋轻轻放在桌上,目光重新落在周桂兰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有些人,之所以那么急着否认我的血统,口口声声说我是野种……”
她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给周桂兰最后的审判,“……也许是因为,她自己孩子的血统,才更经不起查吧?”
这一句,仿佛抽走了周桂兰最后一根主心骨!
她猛地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划破法庭。
周桂兰挣脱法警的束缚,疯了般朝林晚星扑去,“你这个扫把星!是你!是你克死了你妈!是你!!”
林晚星甚至没有动一下,法警已经迅速将周桂兰死死架住。
“我不服!我是林家的女主人!谁也别想把我赶出去!我不服!”周桂兰被强行拖离法庭,她那癫狂的嘶喊声在长长的走廊里回荡,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整个法庭,终于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晚星静静地收回视线,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与她无关。
她整理好衣衫,再次面向法官,声音清澈而坚定:
“法官,我请求法庭判决,立即归还属于我的祖屋产权,并责令被告,在市报第一版公开登报道歉,为我母亲和我的名誉,恢复清白。”
说完,她侧过头,望向法庭那高大的窗户。
窗外,阳光正好,明亮得有些刺眼。
那光芒穿透玻璃,在空气的尘埃中投下一道道光束,仿佛能照亮世间一切阴暗。
审判已经结束,但对有些人来说,清算,才刚刚开始。
林晚星的目光悠远而沉静,追回祖屋只是第一步,要让那些被践踏的尊严与真相重新归位,还需要一场更彻底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