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之根,生于庙堂”。
短短八个字,如同一柄淬了寒冰的重锤,狠狠砸在林晚星的心口。
她的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拨开重重迷雾,终于窥见那庞然巨物轮廓时的亢奋与冰冷。
原来如此。
这根本不是一场盘踞在穷山恶水间的草莽投毒,而是一场自上而下,带着明确政治目的的系统性“清洗”!
所谓的“北山会”,不过是伸出水面的触手,真正的章鱼,正潜藏在权力的深海里。
“怎么了?”陆擎苍敏锐地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收紧,侧脸的线条在忽明忽暗的闪电映照下,冷硬如雕塑。
“擎苍,把军区近半年,所有涉及到后勤、采购、药品审批部门的人事调动名单调出来。”林晚星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特别是,新成立的‘特殊药材质检小组’。”
陆擎苍没有多问一句,只是沉声应道:“好。”他知道,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致命的线索。
回到军区大院,已是午夜。
陆擎苍动用他的权限,很快便拿到了那份加密名单。
灯下,林晚星的手指在那一排排陌生的名字上缓缓划过,当她的指尖停在“后勤药材审批组副组长”一栏时,瞳孔骤然凝缩成针!
周维坤。
这个名字她有印象,是沈砚舟那位在后勤部任职的姐夫。
当初沈砚舟为了打压她,曾得意洋洋地炫耀过这层关系。
原来线索一直都在,只是被她当成了普通的裙带关系,忽略了。
“北山”之根,生于“庙堂”。
而对于军区这个小“庙堂”而言,掌管着物资命脉的后勤部,不正是最容易滋生腐败与阴谋的温床吗?
林晚星抬起头,看向同样盯着那个名字、眸色深沉的陆擎苍,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们不是躲在暗处的老鼠,他们是坐在明面上的判官。”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药谷方向就传来了紧急警报。
急促的电话铃声划破了招待所的宁静。
“林医生!不好了!又有人中毒了!”电话那头,是留守试验点的军医焦急万分的声音,“三名早起去东头老井打水的采药工,在喝水后不到十分钟,相继倒地!症状……症状和上次一模一样!”
当林晚星和陆擎苍乘坐的吉普车一路疾驰赶到现场时,几名军医正围着倒地的药工束手无策。
“瞳孔散大,呼吸浅促,四肢出现强直痉挛……初步判断,还是野菌发酵物污染水源导致的食物中毒!”一名年长的军医组长擦着汗,坚持着之前的结论,“已经给他们催吐和洗胃了,但效果不明显!”
林晚星没有理会他的判断,径直蹲下身。
她的手指冷静而快速地拂过一名中毒者的手腕,冰凉的指甲已经呈现出明显的青紫色。
她没有停顿,又轻轻掰开对方的眼皮,借着晨光仔细观察着虹膜的反应。
那是一种极度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环状收缩。
猛然间,林晚星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刀!
“这不是简单的食物中毒!”她的声音清冷而决绝,瞬间镇住了场内的慌乱,“这是乌头碱复合型神经毒素!立刻封锁这口井,任何人不准靠近!井水样本马上送检!”
她看向一旁早已吓得脸色发白的小柳实习生,命令道:“小柳!带上工具,以这口井为中心,沿着灌溉渠,每隔五十米采集一份水样和渠边土壤样本,立刻!”
在场的老军医脸色一僵,不服气地反驳:“林医生,这和上次的结论完全不同,你有什么依据?”
“依据?”林晚星的目光扫过他,“依据就是,上次的毒素残留物,我用小白鼠做过上百次排异实验,那种毒素进入神经系统后特有的虹膜痉挛反应,和他们现在一模一样!那种味道,我化成灰都认得!”
实验室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一排装着不同节点水样的烧杯整齐排列。
林晚-晚星没有动用任何复杂的仪器,她取来几个生鸡蛋,小心翼翼地分离出蛋清,将其均匀地涂抹在几块干净的医用纱布条上,然后,将这些纱布条分别投入了不同的水样烧杯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分钟,两分钟……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只有取自那口老井井水样本的烧杯,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浸入其中的蛋清纱布,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迅速侵蚀,蛋清蛋白迅速变性,凝结出一团团灰白色的絮状物,并缓缓沉淀下去。
“是持续性污染源!”林晚星的眼神骤然冰冷,“毒源就在井底,而且不是一次性投毒,是某种装置在持续不断地向外释放毒素!”
她霍然转身,从墙上挂着的档案袋里抽出一张药谷周边的地质勘探图,手指在上面飞快地移动,最后,重重地按在一个点上。
那口老井的位置,与不远处半山腰上,沈砚舟那座闲置别院的排污管道,在地下有一条天然形成的岩层裂隙带!
真相,昭然若揭!
林晚星拿起笔,在一份空白的报告纸上飞速书写,标题赫然是——《关于药谷5号水源遭受持续性毒剂污染的紧急报告》。
她将刚才蛋清实验的结果和荧光标记的比对图一并附上,郑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身边的陆擎苍。
“擎苍,以此为证,直接呈报战勤部备案。”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千钧,“这不是事故,这是蓄意谋杀。”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白大爷拄着拐杖,在家人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桌上那杯凝结出灰白色絮状物的水样,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是它……就是它……”他嘴唇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猛地从贴身的内兜里,掏出半页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早已泛黄脆裂的纸片。
“这是俺爹……俺爹临死前塞给俺的……说是什么‘毒脉图’,让俺们白家子孙,永远别碰这几条水路……”
林晚星接过那半页残图,心头猛地一震!
纸上,用最简陋的笔触歪歪扭扭地画着几条交错的水流线,其中一条,正是指向今天出事的老井!
而在线路的旁边,用指甲划出了几个几乎无法辨认的小字:“子时开闸,毒走东沟”。
子时开闸!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林晚星的记忆!
她猛然想起了那封隐形密信里,与“庙堂”并列的那句暗语——“子午流注”!
这根本不是中医理论,这是投毒的时间编码!
“小柳!”林晚星厉声喝道,“立刻去监控室,调取昨夜零点到凌晨一点,沈家别院水循环系统的总阀监控记录!”
二十分钟后,小柳拿着一份记录单,面无人色地冲了回来:“林医生!查到了!昨夜零点十五分,别院的自动排水阀……被远程触发,开启了整整三分钟!”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完美闭环!
几乎在林晚星拿到监控记录的同时,陆擎苍的电话也打了进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酷,带着金属般的肃杀之气。
“晚星,我查了周维坤近三个月的出入证记录,他以‘药材质检’的名义,先后七次进入了军区保密档案室,查阅的,全是水源地和地质结构的绝密资料。”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是陆擎苍不带任何感情的命令声:“行动!”
半小时后,陆擎苍的亲卫队,以雷霆之势,突击搜查了周维坤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一个暗藏的保险柜夹层里,他们搜出了一份用狼毫小楷书写的手令:
“清除异端,净化学统,以安北山。”
落款处,没有签名,只有一个用火漆烙下的、狰狞的“北山”二字印章!
陆擎苍用镊子夹起那份手令,对着光,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他对着电话那头的林晚星低语,像是在宣告一场战争的开始:
“抓到你了。你们想用毒杀人,我就用制度埋了你。”
深夜,万籁俱寂。
试验点只剩下林晚星和小柳两人。
林晚星从查获的毒剂中,用离心机提纯了仅仅0.1毫升的微量毒素原液,吸入注射器。
“林……林医生!你疯了!”小柳死死攥住血压计的加压球,声音都在发抖。
“别怕。”林晚星的眼神平静得可怕,“不亲身体验一次,我永远不知道它的极限在哪里。记下所有数据。”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将针头刺入自己左臂的静脉,缓缓将毒液推入。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后。
林晚星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失速,指尖传来熟悉的麻痹感,并迅速转为青紫。
就在小柳尖叫着要去喊人的瞬间,林晚星用惊人的意志力,抓起桌上另一支早已备好的注射器,猛地扎进自己的静脉!
那是她根据毒素成分,连夜调配出的复合解药——高纯度的雪莲生物碱,混合了经过特殊炮制的赤苓粉提取液。
冰凉的药液推入血管,像一股清泉瞬间浇灭了焚身的烈火。
十秒后,失控的心跳开始回稳,血氧饱和度监测仪上的数字,也从危险的85,一点点爬回了95以上。
林晚星靠在椅背上,浑身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如纸。
她颤抖着拿起笔,在自己的临时病历本上,写下了最后一行结论,字迹因脱力而显得潦草,却透着一股燃尽一切的疯狂与傲慢:
“神经传导阻断速度比预估快17%。解毒剂配方有效。下次下毒,记得换配方——”
她顿了顿,抬起眼,望向窗外漆黑的夜。
“我记住了你们的味道。”
话音未落,天际一道惨白的闪电悍然劈下,瞬间照亮了她苍白的脸,也照亮了她那双燃烧着滔天怒焰的眼睛。
第二天,一份由军区最高首长签发的红色急件,送到了林晚星和陆擎苍的手中。
文件内容只有一句话:兹令林晚星同志作为技术专家,陆擎苍同志作为专案组负责人,于今日下午三点,准时出席军区纪律检查委员会紧急闭门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