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加快脚步,朝着自己和陆擎苍那间亮着温暖灯光的小屋走去,推开院门的手,却在下一秒,猛地停在了半空中。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猛然袭来,眼前的灯光瞬间碎裂成无数摇晃的金色光斑。
林晚星踉跄一步,用尽最后的力气扶住冰冷的门框,才没有当场倒下。
北境的寒风如刀子般刮过,她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股燥热从四肢百骸深处涌出,烧得她口干舌燥,连呼吸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咬着牙,强撑着走进屋里。
暖气扑面而来,非但没有让她感到舒适,反而像是把她丢进了蒸笼,浑身的力气被抽得一干二净。
她把厚重的巡讲资料摔在桌上,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可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整理。
不行,还有学员的作业没批。
那些年轻的战士,白天训练那么苦,晚上还在认认真真地学习营养学知识,她不能拖延。
林晚星甩了甩昏沉的脑袋,从笔筒里抽出那支熟悉的钢笔,摊开一本作业。
字迹很工整,但里面有几个关于维生素协同作用的观点是错误的。
她深吸一口气,想集中精神写下批注,可眼前的字迹却开始模糊、重叠。
她握着笔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终于,在一次剧烈的晕眩中,她的手腕一软,锋利的笔尖“刺啦”一声,在干净的纸面上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黑色伤口,如同她此刻身体的悲鸣。
“姐!”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李秀兰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上,脸色通红的林晚星。
她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碗都摔了,急忙冲过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的天,姐!你怎么了?”李秀兰的手一碰到林晚星的额头,就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这么烫!你发烧了!”
林晚星虚弱地睁开眼,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就是有点累。”
“这叫有点累?你都快烧糊涂了!”李秀兰急得眼圈都红了,强行把她扶到床边躺下,“你连续三周在山里跑,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快躺好,我去叫军医!”
“别……”林晚星拉住她的手,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别惊动大家,我睡一觉就好了。明天……明天我还要试试做低糖的甜品……战士们训练那么辛苦,也该有点甜头,补充补充体力。”
听到这话,李秀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不行。
都烧成这样了,心里还念着别人。
她看着林晚星因为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绯红的脸颊,和干裂起皮的嘴唇,一股酸楚直冲鼻腔。
她用力点头,给林晚星盖好被子,嘴上说着:“好好好,我不去,姐你快睡。”转身走出房间时,她却毫不犹豫地朝着通讯室跑去。
她知道,这个时候能管住林晚星的,只有一个人。
电话接通了柳文娟,李秀兰带着哭腔把情况说了一遍。
柳文娟在那头沉默了片刻,只说:“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柳文娟立刻拨通了陆擎苍的野战通讯频道。
信号在风雪中滋啦作响,那头传来男人低沉冷静的声音:“说。”
柳文娟没有多余的废话,只转述了一句李秀兰在电话里哭着说出的感慨:“晚星发高烧了,烧得人都快站不住了,还念着要给战士们做甜品。她说别人训练辛苦该吃点甜,可她自己,来这大半年,连颗糖都没舍得吃过。”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后,陆擎苍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暴戾和心疼:“知道了。”
通讯,中断。
当晚十一点,一匹快马如黑色闪电般冲破风雪,在营地门口猛地勒停。
陆擎苍翻身下马,满身的征尘和寒霜都来不及拂去,带着一身骇人的气场,径直冲向他和林晚星的宿舍。
他一脚踹开门,巨大的声响让屋内的李秀兰吓了一跳。
当看清来人时,她才松了口气,随即眼眶又红了。
陆擎苍的目光越过她,死死地盯着床上那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上。
林晚星在被子里烧得浑身发抖,脸颊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呼吸急促而微弱,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着什么“配比”、“能量”的胡话。
那一瞬间,陆擎苍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眼中的痛色一闪而过,随即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那背影决绝得让李秀兰心头一慌,以为他生气了。
可仅仅半小时后,伴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陆擎苍再次出现。
他怀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军用木箱,上面还印着外文。
在李秀兰震惊的目光中,他将木箱放在地上,用匕首“砰”地一声撬开。
箱子打开的瞬间,满室仿佛都充满了甜蜜的香气。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二十罐进口水果罐头——黄澄澄的橙子、金灿灿的菠萝、红艳艳的樱桃……在物资匮乏的边境,这些全是普通战士见都见不到的、用外汇才能换来的高糖分“奢侈品”。
陆擎苍取出一罐橘子,用匕首尖熟练地撬开铁盖,递到林晚星嘴边,声音低哑,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吃。”
林晚星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和那罐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橘子,本能地向后缩了缩,虚弱地推拒:“太贵了……留给……留给重伤员补充营养……”
“你现在就是最需要补充营养的人。”陆擎苍的耐心似乎用尽了,他用膝盖抵住床沿,俯下身,黑沉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林晚星,给我吃了它!”
他的固执和强势,让她无力反抗。
她终于张开干裂的嘴,任由他将一瓣沾满糖水的橘肉喂了进来。
冰凉甘甜的汁水滑过滚烫的喉咙,那股极致的甜意瞬间在味蕾上炸开,仿佛一道甘泉,瞬间浇灭了她五脏六腑的火焰。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委屈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
一滴滚烫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砸在陆擎苍的手背上。
陆擎苍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看着她无声落泪的模样,那颗在战场上淬炼得坚硬如铁的心,第一次感到了慌乱和无措。
他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替她擦去眼泪,可那只习惯了握枪和发号施令的手,此刻却显得笨拙无比。
他粗糙的指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细腻的皮肤,动作轻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绝世珍宝。
那一夜,陆擎苍没有离开。
他让李秀兰回去休息,自己守在床边,一次又一次地用冷水浸湿毛巾,给她降温;算着时间,撬开她的嘴,把药片和着糖水喂进去;甚至拿起她白天没写完的教案,用他那低沉磁性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读给她听,仿佛这样就能让她安心。
黎明时分,天际泛起鱼肚白。
林晚星的高烧终于退了一些,她在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听见陆擎苍压低了声音在打电话。
“……对,是我。立即启动紧急物资申调程序,申请调拨一批特级蜂蜜、果酱原料和坚果到我们营区。”
“代号……就叫‘蜜光计划’。”
“用途——提升一线部队的幸福感和心理能量储备。”
电话挂断,林晚星的眼角,又一滴泪悄然滑落,这一次,却带着甜意。
大病初愈后,林晚星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她把自己关在小厨房里,将“蜜光计划”调拨来的第一批珍贵原料,和她自己的营养学知识结合,全身心投入到新产品的研发中。
一周后,一款名为“战备甜能膏”的东西诞生了。
她用纯天然的蜂蜜做基底,混合了磨成粉的核桃、提纯的红枣提取物和微量的维生素c,最后封装在一个个巴掌大的扁平小铁盒里,既方便携带,又能快速补充能量和抚慰精神。
试吃会上,炊事班的老班长老周厨第一个尝鲜。
他用小勺挖了一点放进嘴里,咂摸了半天,猛地一拍大腿:“乖乖!这玩意儿要是当年在朝鲜战场上能有,别说一个高地,就是两个,兄弟们拼了命也得给它拿下来!这口甜,续的是命啊!”
旁边负责宣传的张技术兵立刻抓拍下这激动人心的一幕,当场就想好了简报的标题——《我们的甜蜜战斗力》!
这股甜蜜的风暴,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军区。
又过了几天,一个大雪初晴的午后,陆擎苍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下发的军区简报。
他径直走到正在窗边晒太阳的林晚星面前,将简报摊开。
首页头版,赫然刊登着一篇署名军区后勤部特聘专家的重磅文章,标题是——《从一口甜开始的心理韧性建设》。
文章详细论证了功能性甜食在缓解战时心理压力、提升单兵作战持续力方面的巨大作用,并郑重建议,应将此类产品正式纳入战备物资目录,进行标准化生产和配发。
林晚星看着那篇文章,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这篇文章的分量,足以将她的一个小小的想法,变成全军推行的战略。
她抬起头,看向陆擎苍。
男人逆着光,脸上看不清表情,但林晚星却捕捉到,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极少见的、近乎得意的笑容。
“你说,你想要一个公平的机会。”他看着她,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骄傲,“我就给你铺一条通往最高层的路。”
窗外的积雪在初晴的阳光下,折射出钻石般璀璨的光芒。
而他们的爱情,早已在这凛冽北境的烟火人间里,酿成了最醇厚的糖。
日子在甜蜜和忙碌中悄然滑过,“战备甜能膏”的改良计划也在稳步推进。
为了寻找更优质、更高效的天然能量来源,林晚星开始整理过去下乡巡诊时积累的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记录。
那些深山里的村落,储存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宝贵经验。
她翻阅着厚厚的笔记,上面记录着村民的饮食习惯、常见病症和一些土方子。
在一个安静的下午,当她的指尖划过一份来自某个偏远山区的健康档案时,忽然停住了。
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访谈数据和体征记录中,一个看似毫不起眼的细节,如同水面上投下的一粒石子,瞬间在她心中漾开了层层涟漪。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个发现,似乎与她正在做的一切都毫无关系,却又像一根看不见的线,隐隐牵动了某个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