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线三个哨所爆发败血症,现有抗生素无效,初步判断为多重耐药鲍曼不动杆菌。”陆擎苍的声音仿佛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林晚星的心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前线的硝烟与死神的冰冷。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你那本《雪域百草录》里的方子,能做出来吗?”
“能!”
林晚星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斩钉截铁。
她握着冰冷的金属话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前瞬间浮现出书中那几行尘封的记载。
那是古人对抗“疫疠”的智慧,更是无数先辈用生命趟出的血路。
“但我需要大量新鲜金银花、地榆皮和黄柏粉——至少五百公斤!”
这个数字让电话那头的陆擎苍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深知在物资匮乏的深山基地,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林晚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给我三天时间。”
“好,我等你。”陆擎苍挂断了通讯。
“全体核心成员,紧急集合!”林晚星放下话筒,声音不大,却穿透了帐篷,传遍了沉睡的药谷。
不到五分钟,李桂芳、赵铁柱等人睡眼惺忪却精神紧绷地冲进了主帐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到凝固的气氛。
林晚星没有废话,直接将情况和盘托出。
“五百公斤鲜药材?”李桂芳脸色一白,立刻翻开手边的生长记录手册,手指在上面飞快地划过,“晚星,我们的第一批金银花还有二十天才能进入盛花期,现在采摘,药性会大打折扣。目前……目前只有半数植株零星开花。”
“不等了!”林晚星一拳砸在地图上,眼神锐利如刀,“人命关天,折扣也比没有强!桂芳姐,你立刻带人提前采摘,记住,采用‘摘花留枝’法,只取花冠,保留花萼和枝叶,最大限度确保植株的再生能力。所有女学员,全部动员起来!”
“是!”李桂芳重重点头,转身就冲了出去,尖锐的哨声划破了药谷的宁静。
“铁柱哥,”林晚星转向身材魁梧的赵铁柱,“药材量太大,普通晾晒来不及,而且夜间山里湿气重。你立刻组织一个十人突击队,连夜在后山平地搭建临时晾晒架。把我们库存的军用保温膜全部拿出来,搭成防潮暖棚,用篝火和风道强制干燥!”
“明白!”赵铁柱捶了下胸口,虎目放光,仿佛一头即将出闸的猛兽,领命而去。
就在这时,帐篷帘子一掀,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了进来,是郑青山。
他显然是被这深夜的动静惊动了,脸上带着一丝不悦,但看到林晚星凝重的表情,还是压下了火气,沉声问:“丫头,又在折腾我那些宝贝疙瘩?”
“郑老,”林晚星”
简单的两个字,让郑青山所有的责备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图纸,拍在桌上。
“这是药谷周边几处隐藏水源点的坐标,其中三号泉是地下泉,水质偏碱,用它来清洗你说的金银花和地榆皮,可以更快地去除杂质,保留药性。”
林晚星的眼睛瞬间亮了。
没等她道谢,郑青山又掏出一本封面磨损的手写笔记,翻到其中一页:“我以前研究过,地榆和黄柏如果搭配石韦和骨碎补这两种蕨类一起处理,能提升活性成分的溶出率,至少百分之十五。”
林晚星彻底震惊了,她接过笔记,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和实验数据,失声道:“郑老……您连这个都算过?”
郑青山别过脸,望着帐外被火把照亮的忙碌身影,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感慨:“我一辈子都觉得,这些天地灵物,生于斯长于斯,就不该被人为采摘。但我,也从没否认过它们能救人。”
这一刻,林晚星明白了这位老人内心的挣扎与伟大。
他守护的不仅是植物,更是这片土地上生命的传承。
“谢谢您,郑老!”她深深一躬。
整个药谷,变成了一座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李桂芳带领着女学员们,在微弱的星光和火把下,灵巧的手指在金银花藤间飞舞,她们的动作轻柔而迅速,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赵铁柱的突击队吼声震天,一根根木桩砸进土地,短短数小时,一座庞大的临时暖棚拔地而起,军用保温膜在火光下反射着银色的光。
药材被源源不断地送往初加工点。
土灶上,巨大的铁锅蒸汽翻滚,药材在碱性泉水中焯烫、清洗。
紧接着,女学员们轮班上阵,用沉重的石臼将药材奋力捣碎,再用层层叠叠的纱布反复过滤,一桶桶深褐色的粗提液被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
而在基地的核心帐篷里,林晚星则搭建起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简易实验室。
她将一只军用水壶拆解,用铜管连接,改装成一个土制冷凝器;用几盏酒精灯并排,精妙地控制着玻璃烧杯下的温度。
她正在进行最关键的一步——层析萃取。
这是将有效成分从粗提液中分离提纯的关键,需要极其精准的温度和溶剂比例控制。
帐篷里弥漫着酒精和药材混合的奇特气味,林晚星的双眼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她的手稳如磐石,不断对萃取比例进行着反复调试。
与此同时,护林员小马,那个曾经被林晚星救过的年轻小伙子,主动请缨,带着几个人,冒着坠崖的风险,打通了一条地图上都未曾标识的隐秘山路。
这条路可以绕过最崎岖的河谷,让军用卡车能够在夜间悄无声息地直接开到药谷外围。
时间,在与死神的赛跑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第三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照进帐篷时,林晚星终于直起了几乎僵硬的腰。
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整齐地排列着三十瓶深褐色的液体。
每一瓶都用软木塞和蜂蜡严密封口,在晨光下,闪烁着琥珀般的光泽。
她拿起标签,用钢笔一笔一划地写下:“晚星一号·应急抗菌剂”,并在背面附上了详细的使用说明与剂量表。
几乎在同一时间,山谷外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陆擎苍派来的军用直升机已经悬停在山谷外的开阔地带,螺旋桨卷起的气流吹得树林沙沙作响。
交接前,林晚星让小马架起了一台军用摄像机,她站在那三十瓶药剂前,对着镜头,声音因连续不眠而沙哑,但字字清晰:
“我叫林晚星,这是‘晚星一号’。它不是神药,只是在现有条件下,我们能做出的最优解。它背后,是郑老几十年的心血,是基地所有同志七十二小时不眠不休的奋战,更是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给予我们的馈赠。记住,这不是奇迹,这是无数人用时间和生命,为我们试出来的一条活路。”
视频录制完毕,药剂被装入特制的防震箱,由赵铁柱亲自护送上飞机。
林晚星目送着直升机拔地而起,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际,心中那根紧绷了三天的弦,终于稍稍松弛。
然而,就在此刻——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药谷!
这不是演习的短促哨声,而是代表最高警戒级别的长鸣!
“怎么回事?”林晚星脸色骤变。
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护林员连滚带爬地跑来,声音发颤:“林工!赵队长!我们在西侧崖壁的外围巡查路线,发现了……发现了不属于我们的脚印!很新,是今天凌晨留下的!”
赵铁柱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他抓起一把工兵铲,低吼道:“二队跟我来!搜!”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
直升机刚走,就发现外人潜入的痕迹?
这绝不是巧合!
半小时后,赵铁柱回来了,他的手里捏着一样东西,用布小心地包着。
他走到林晚星面前,摊开手掌,里面是一截只剩下半截,已经被山风吹得冰冷的烟头。
“在崖底的草丛里找到的,被踩灭了。”赵铁柱的声音压得很低,“我问了基地所有抽烟的,没人抽这个牌子。烟嘴是金色的,上面有几个洋文,看着像是……港岛那边过来的特供款。”
港岛特供?
林晚星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死死地盯着那截烧尽的灰烬,一个被深埋在记忆里的画面,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那是处理王德全贪腐案时,卷宗里一晃而过的一张照片,那位神秘的“港商代表”的袖口上,绣着一朵极其精致的梅花图案。
梅花……港商……特供烟……
一条看不见的线,在她的脑中瞬间串联起来。
她猛地抬头,冲向通讯帐篷,抓起话筒,用最快的速度接通了陆擎苍的加密线路。
“陆擎苍!”她的声音压抑着惊涛骇浪,“他们没死心。之前的人,恐怕不是冲着几张药方来的。”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声音冰冷得如同崖底的寒风。
“这次,他们盯上的,不只是药,是整个基地。”
夜色再次笼罩山谷,但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的药香,不再仅仅是治病救人的芬芳,它像一道无形的防线,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气,在沉沉的夜幕下悄然升起。
远方,几颗星辰在天际闪烁,预示着一个黎明即将来临,但无人知晓,这个黎明,将为这座深山中的药谷,带来怎样的风暴与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