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帮副帮主“仁义杖”鲁昆及其弟子在官道遇伏,力战而亡,尸骨难寻的噩耗,如同凛冬的寒风,在短短数日间便席卷了整个中原武林。紧随其后,少林寺山门惊现血书警告,阖寺如临大敌、戒备森严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这两桩接连发生的事件,如同两道撕裂夜空的惨白闪电,将原本因宋初平定内乱而稍显安宁的江湖,照得一片惊心动魄。
起初,江湖上充斥的是震惊与悲愤。鲁昆为人急公好义,在江湖上朋友遍天下,他的惨死令无数豪杰扼腕痛惜,更对凶手如此狠辣诡秘的手段切齿痛恨。各门各派、各路豪侠纷纷遣人前往丐帮总舵致哀悼念,并同声谴责这卑劣无耻的行径。少林寺千年古刹,佛门净土,竟遭此等污秽手段挑衅,更是激起了公愤,许多年轻气盛的侠少摩拳擦掌,发誓要揪出幕后黑手,为佛门圣地雪耻。
然而,当最初的激愤如潮水般退去,一种更深沉、更刺骨的寒意,开始在许多门派掌舵者和世家家主的心底滋生、蔓延。他们不再孤立地看待这两件事,而是将其与之前暗市中悄然流传的那份“暗杀名单”紧密联系起来,细细思量之下,无不感到脊背发凉,冷汗涔涔。
那份名单,绝非虚声恫吓!它是索命的阎王帖!名单上的人物,是真的会被无情抹杀的!强如鲁昆,带着精心挑选的弟子,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官道,竟也遭遇如此精准、酷烈的伏击,对方布局之周密、势力之庞大、手段之狠绝,可见一斑。而少林寺收到的警告,更是赤裸裸地将矛头指向了“支持宋廷”这一根本立场。这意味着,任何与朝廷关系密切的武林势力或个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被猎杀的目标。
恐慌,如同无声的瘴气,开始悄然渗透进各大门派的高墙深院。
山东蓬莱剑派,以剑法奇诡迅疾着称。掌门“流云剑”孟千山此刻正坐在议事厅中,面色阴沉如水。他门下一位以剑法轻灵着称、与宋军某部将领颇有交情的长老,据说也“榜上有名”。这位长老曾多次公开赞赏宋太祖终结乱世的功业。“孟师兄,”一位心腹师弟忧心忡忡地说道,“看来,是有人不愿见我等与朝廷有任何牵扯啊。鲁副帮主血案在前,少林警示在后,这分明是杀鸡儆猴!”
孟千山手指捻着胡须,半晌才沉声道:“山雨欲来啊……我蓬莱剑派立足江湖,靠的是手中利剑。然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传令下去,即日起,门下弟子非必要不得独自远行,尤其是……名单上提及的那位师弟,近期便在山上静修吧。与军中朋友的寻常往来,也暂且搁置。”他最终做出了现实的选择,命令门下收缩势力,暂避风头。
漕帮总舵,位于运河枢纽,消息最为灵通。副帮主“笑面财神”朱富贵看着手下不断送来的各方情报,那张常年如同弥勒佛般笑呵呵的胖脸,此刻却绷得紧紧,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长袖善舞,与各地官府乃至汴梁某些衙门关系盘根错节,为宋军筹措粮草更是让他获利丰厚,却也让他赫然出现在了那份催命名单上。“他娘的,这是要断老子的财路,还要老子的命啊!”他低声咒骂,立刻以最高规格加强了总舵和各地重要码头的守备,不惜重金聘用了更多亡命徒和江湖好手充当护卫。同时,那些与官府的“密切”合作,被他有意地放缓、疏远,变得若即若离,唯恐引火烧身。
关西之地,以家传“破军刀法”称雄的豪族“断岳刀”秦家,此刻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秦家与赵宋皇室有旧谊,家主秦猛更是朝廷在关西武林的重要支持者。如今,秦家庄园外墙连夜加固,壕沟加深,巡逻的护卫增加了数倍,日夜不休,灯火通明。秦猛甚至已将部分家眷秘密送往了偏远旁支的庄园安置,自己则刀不离身,寝食难安。以往那种与地方官员高谈阔论、纵马射猎的豪迈场面,再也见不到了。
就连一些原本持中立态度,甚至内心对结束乱世的宋廷抱有几分好感的门派,如江南霹雳堂、川西蜀中唐门等,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他们或许不惧正面的刀剑对决,但对于这种来自阴影之中、不分青红皂白的刺杀与灭门威胁,却深感棘手与忌惮。霹雳堂一位长老私下对弟子叹道:“……非是惧死,实不愿门下儿郎因立场之争而枉送性命。江湖风波恶,且避其锋芒,静观其变为上。”
原本一些有意向与朝廷初步接触,打算派弟子参与以便沟通江湖与庙堂的中小门派和地方行会,此刻也纷纷打起了退堂鼓。原本约定共同商讨此事的小型集会,接二连三地收到“掌门闭关参悟”、“长老旧疾复发”的告罪帖,最终不了了之,人迹寥落。
整个中原武林,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观望和疑虑气氛所笼罩。往日里茶馆酒肆中高谈阔论朝局、畅想天下大势的声音几乎绝迹,取而代之的是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以及彼此目光交汇时那份难以掩饰的警惕与猜忌。行走江湖之人无不加倍小心,对陌生人更是充满了戒备。支持宋廷,似乎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动辄可能引来灭顶之灾,甚至累及整个门派家族。
这股弥漫江湖的寒流,自然也迅速涌入了汴梁城。新成立不久的大宋朝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们试图主动联络各大门派,安抚人心,并查清幕后黑手,但收到的回应大多含糊其辞,或者干脆避而不见,昔日门庭若市的景象一去不返。原本设想中借助武林力量巩固统治、监控地方的蓝图,尚在勾勒阶段,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风暴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举步维艰。
江湖,因这接连的恐怖事件而剧烈震动。一股无形的寒流,冻结了许多人原本倾向于新兴王朝的热心。慕容龙城及其反宋联盟这第一步血腥而险恶的棋局,虽然手段卑劣,却无疑取得了他们想要的效果——离间、威慑,成功地将支持宋廷的武林力量推向孤立与恐慌的境地。这潭水,已经被彻底搅浑。接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隐含着不安,等待着那潜伏在暗处的猎手,何时会再次亮出他们淬毒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