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合庄,深藏于太行山支脉的一处隐秘山谷之中,外人难觅其径。庄内建筑古朴雄浑,虽历经风雨,仍透着一种没落贵族的矜持与森严。此刻,最深处的密室之内,烛火将慕容龙城的身影长长地投在石壁上,摇曳不定,正如他此刻的心境。
他面前摊开着两份最新的情报。一份详述了李重进如何被困扬州,如何绝望突围,最终被赵匡胤亲自出手,一拳击毙于阵前。另一份,则是南唐国主李璟惊惧之下,自去帝号,改称“江南国主”,向宋称臣纳贡的详细过程。
慕容龙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石桌,发出笃笃的轻响。李筠败亡,他尚可归咎于其刚愎自用,准备不足。但李重进坐拥淮南富庶之地,联络南唐,甚至暗中得到了辽国些许默许,却依旧在短短时间内土崩瓦解,这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赵匡胤……段尘……”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尤其是后者。泽州城下,那青衣人轻描淡写间破去罗横开山戟、化解桑格黑煞指、点偏韩江追风剑的场景,历历在目。那绝非寻常江湖高手,其武功境界,深不可测,甚至让他这已将“斗转星移”练至大成之人,也感到了一种隐隐的威胁。而赵匡胤,竟能御驾亲征,阵前斩将,其勇武与决断,亦非常人可比。
“藩镇……终究是扶不起的阿斗。”慕容龙城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嘲讽。李筠、李重进之流,或骄狂,或短视,虽有一定实力,却缺乏真正的雄才大略和坚韧不拔的意志,更无法抗衡赵匡胤身边聚集的那股力量,尤其是那个神秘的青衣人。依靠这些地方军阀搅乱局势,趁机复国的想法,在此刻显得如此幼稚和不堪一击。
他站起身,走到密室一侧悬挂的巨大舆图前。目光扫过中原汴梁,掠过新附的淮南,望向北方的幽云十六州,西面的吐蕃高原,乃至西域辽阔之地。光复大燕,仅凭慕容氏一族之力,或依靠这些不成器的盟友,绝无可能。赵匡胤的宋国,正如旭日东升,其势已难以单纯依靠内部叛乱来遏制。
“必须要有更强的力量,从外部,多方向,持续地施加压力,让其内外交困,疲于奔命……”慕容龙城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一个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险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单一的棋子无用,那便布下一局棋,一盘以天下为棋盘,汇聚四方之力的杀局!”
他要构建一个联盟,一个以他慕容龙城为核心,串联起所有对宋国抱有敌意或野心的势力的反宋联盟!这个联盟不再是松散的利益结合,而是要有共同的目标,并且,必须由他慕容氏来主导。
“契丹……”他的手指点向幽州,“萧思温老谋深算,耶律斜轸勇猛躁进,萧挞凛英雄豪气,虽辽主耶律璟昏聩,但其国势犹在,铁骑仍是天下精锐。他们觊觎中原之心不死,可引为强援,借其兵锋,牵制宋军北疆。”与辽国合作,风险巨大,无异于与虎谋皮,但要想撼动宋朝,契丹的铁骑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他的手指向西移动,落在吐蕃的位置。“鸠摩罗什……此僧野心不小,欲将其密宗佛法东传,争夺中原武林乃至精神的话语权。其武功源自大雪山大手印、火焰刀,精神修为极高,若能说动其东进,不仅可扰乱宋国西陲,更能牵制甚至对抗中原的顶尖武林力量,比如……少林。”他想起泽州城外段思平那精纯指力,若能有鸠摩罗什这等精神与武功俱臻化境的高手与之抗衡,局面将大为不同。
最后,他的手指滑向舆图上的西域。“厉百川……西域毒宗宗主,用毒之术出神入化,行事乖张,野心勃勃。其毒功诡异莫测,用于战场或暗杀,能起到千军万马难以企及的效果。此人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了,足以让宋国后方鸡犬不宁,大大消耗其国力民力。”虽然他不喜厉百川的行事作风,但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时候,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能产生奇效。
“辽国、吐蕃、毒宗……再加上我慕容氏潜藏的力量,以及中原那些对赵宋不满的零星势力……”慕容龙城在心中细细推演,“若能将这些力量整合起来,从北、西两个方向施加军事压力,以毒宗之力扰乱其腹地,再辅以我慕容家在暗中策划、离间、刺杀……纵使赵匡胤有通天之能,段思平武功盖世,宋国初立,根基未稳,也必将陷入泥沼!”
这个想法让他心潮澎湃,仿佛看到了大燕龙旗再次飘扬的希望。但这联盟绝非易事,各方皆非善与之辈,各有盘算,如何说服他们,如何确保慕容家在其中占据主导而非被架空利用,如何平衡各方利益,避免联盟从内部崩溃……这些都是极其棘手的问题。
“看来,是时候亲自走一趟了。”慕容龙城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炽热的火焰,那是一种混合着家族使命、个人野心与对强大对手挑战欲的复杂光芒。李筠、李重进的失败,并未让他消沉,反而让他看清了道路,激发了他更庞大的野望。他要织就一张笼罩整个宋国的巨网,而他自己,将是那个在网中央,操控一切的人。
他走到书案前,开始亲自起草几封密信,措辞谨慎而充满诱惑,准备分别送往辽国南京、吐蕃逻些(或鸠摩罗什驻锡之地)以及西域毒宗总坛。这将是慕容氏复国大业,迈出的全新且至关重要的一步。密室之外,参合庄依旧寂静,但一股暗流,已由此处悄然涌向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