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元年,五月,泽州城下,战事已持续竟日。
烈日灼烤着大地,蒸腾起浓郁的血腥与焦糊气味。城墙上下,尸骸枕藉,残破的旗帜、折断的兵刃与血肉模糊的躯体混杂一处,勾勒出战争最残酷的画卷。宋军虽勇猛不减,攻势如潮,但在泽州险要的地势、李筠军的拼死抵抗、慕容世家高手的干扰以及北汉援军的策应下,始终未能取得决定性突破。伤亡数字不断攀升,士气虽未溃散,但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已显疲态。
中军御帐内,气氛凝重。赵匡胤听着前线将领关于伤亡和战局僵持的汇报,面沉如水。他走到沙盘前,目光死死盯着泽州城周边复杂的地形,尤其是城西那片连绵起伏、林木茂密的山峦。
“陛下,”赵普适时上前,手指点在沙盘上山峦的一处隘口,“强攻正面,代价太大,且李筠与北汉援军、慕容高手互为犄角,难以速胜。或可另辟蹊径。”
赵匡胤目光一闪:“讲。”
“据探马回报,城西这片山岭,虽看似险峻,却有一条猎户和药农踩出的隐秘小径,可绕至泽州城北侧。李筠主力皆集中于南面、东面应对我军主力,北面防守必然相对空虚。”赵普压低声音,“若遣一支绝对精锐,由此小径迂回,趁夜潜行,于明日我军再次发动猛攻,战况最酣之际,突然自北面杀出,直捣其腹心,或可收奇效!届时城内守军首尾难顾,必生大乱!”
“奇兵迂回……”赵匡胤眼中精光暴涨,此计虽险,却正合他用兵喜出奇、好险中求胜的风格。他猛地一拍沙盘边缘,“好!就依此计!”
他当即下令,从殿前司最精锐的部队中,挑选五百悍勇士卒,皆配备轻甲利刃强弩,由以勇猛和机变着称的将领董遵诲统领。赵匡胤亲自面授机宜,严令其务必隐秘、迅速,于次日午时,听南面主力大军鼓声为号,自北面突袭泽州城!
是夜,月暗星稀。董遵诲率领五百死士,人衔枚,马裹蹄,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群狼,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城西的莽莽山林之中。
次日,已时刚过(约上午十点),休整了半夜的宋军主力,在震天的战鼓声中,再次对泽州城南、东两面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猛攻!战况比昨日更加惨烈,双方都投入了最后的预备队,箭矢如雨,杀声震天,每一寸城墙的争夺都伴随着大量的死亡。李筠亲自督战,声音已然嘶哑,慕容世家的三大高手——罗横、桑格、韩江也再次出现在最关键的位置,以武艺稳定战线。北汉援军则在城内机动,随时准备扑灭险情。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正面战场的巨大动静所吸引。
与此同时,董遵诲率领的五百奇兵,已凭借向导,艰难而隐秘地穿越了山林,如同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了泽州城防守相对薄弱的北门外!
“杀!”董遵诲一声怒吼,身先士卒,率部猛扑向北门!守军显然措手不及,北门守将仓促迎战,防线瞬间被这支养精蓄锐已久的生力军撕开了一道口子!董遵诲勇不可挡,连斩数名敌将,五百锐卒如同尖刀,狠狠楔入城中,一边剿杀守军,一边试图向内城和南面城墙方向突进,制造更大的混乱!
“报——!大王!北门遭袭,一股宋军精兵已杀入城内!”急报传到南城楼,李筠闻言大惊失色,脸色瞬间惨白。北门被破,意味着腹背受敌,军心必将动摇!
“快!分兵!快去堵住北门!绝不能让他们冲过来!”李筠嘶声下令,调集原本用于策应南面的部分北汉援军和城内预备队,火速赶往北面增援。
率领这支北汉援军的,是其主将,北汉猛将呼延颢。此人身材魁梧,力大无穷,使一杆浑铁点钢枪,素有万夫不当之勇。他得令后,立刻率领麾下最精锐的千余人,如同旋风般冲向喊杀震天的北城区。
呼延颢一马当先,正好撞上势如破竹的董遵诲。两人都是猛将,二话不说,便战在一处。枪来刀往,火星四溅,一时间难分高下。但呼延颢带来的北汉生力军,在人数和气势上暂时压制了董遵诲的五百奇兵,眼看就要将这支奇兵反包围并歼灭,北门的危机似乎即将被解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距离北门战场不远的一处较高的残破箭楼之上,一道青影悄然浮现。段思平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俯瞰着下方的混战。他的视线,越过厮杀的普通士卒,精准地锁定了那名如同疯虎般、正在稳定北汉军阵脚的呼延颢。
他能感觉到,此人气息彪悍,是这支北汉援军的灵魂人物。若此人倒下,北汉军心必溃,城内混乱将不可抑制,宋军奇兵方能真正发挥搅乱全局的作用。
段思平不再犹豫。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体内那精纯无比、已臻化境的一阳指内力瞬间凝聚于指尖。他并未作势,只是对着下方百丈之外,那正在与董遵诲激战的呼延颢,隔空轻轻一点。
“嗤——!”
一道凝练至极、灼热无比、近乎无形的指力,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以超越声音的速度,破空而去!空气中只留下一丝微不可察的灼热涟漪。
下方战场上,正一枪逼退董遵诲、准备大喝指挥军队合围的呼延颢,动作猛地一僵!他只觉得眉心之处仿佛被一道极致凝聚的炽热阳光瞬间贯穿,甚至连痛觉都来不及产生,眼前一黑,所有思维和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那魁梧的身躯晃了晃,手中浑铁点钢枪“当啷”一声坠落在地,随即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栽倒,气息全无!眉心之处,只有一个细微的、仿佛被灼烧过的红点。
北汉猛将呼延颢,竟在万军之中,被一道隔空指力,瞬间毙命!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太诡异!正准备随主将冲杀的北汉士卒们,眼睁睁看着自家无敌的将军莫名其妙地倒地身亡,瞬间陷入了极大的恐慌和混乱之中。
“将军死了!”
“有鬼啊!”
“宋军有妖法!”
惊呼声、恐惧的呐喊声瞬间在北汉军中炸开。主将暴毙,群龙无首,原本高昂的士气瞬间崩溃,阵型大乱。
董遵诲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敏锐地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立刻挥刀大喝:“敌军主将已死!随我杀!”五百奇兵士气大振,趁势反冲,竟将人数远多于己方的北汉援军杀得节节败退。
北门的混乱,如同投入池塘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向全城扩散。南面城墙的守军听闻北门被破、北汉援军主将战死的消息,军心顿时动摇。李筠虽竭力弹压,但败象已露。
赵匡胤在城南远远望见北门方向突然升起的更大烟尘和隐约传来的敌军溃败的喧嚣,心知奇兵已然得手,而且造成了远超预期的效果。他虽不知段思平出手的细节,但能感觉到那扭转战局的关键一击。
“天助我也!”赵匡胤精神大振,拔出佩剑,直指泽州城,“全军听令!总攻之时已到!拿下泽州,就在今日!”
战鼓声愈发激昂,如同雷霆滚过天际。宋军主力发起了开战以来最猛烈的冲击,而泽州城内,已是火光四起,杀声震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战局,在这一刻,被彻底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