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桥关侧翼,耶律斜轸如同暗夜中的毒蛇,率领其麾下“幽狼卫”不断游弋、袭杀,给周军攻城部队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与伤亡。他身形飘忽,那串人顶骨念珠在他手中时而如重锤崩山,时而散发出扰人心智的诡异波动,所过之处,周军中下层将领非死即伤,指挥体系渐趋混乱。耶律斜轸脸上带着残忍而愉悦的神情,享受着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感,目光偶尔扫过城头那依旧在浴血奋战的猩红身影,盘算着是否要找机会给那赵匡胤也来一下狠的。
就在他锁定了一名正在声嘶力竭指挥弓弩手集火城头某处辽军密集点的周军校尉,身形微动,准备再次发动雷霆一击时,一股莫名的心悸感骤然袭来!那并非杀气,而是一种如同山岳般沉静、又如星空般浩瀚的无形压力,仿佛整个战场的喧嚣都在这一刻被隔绝开来,单独将他笼罩。
耶律斜轸猛地顿住身形,霍然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一个方向。只见不远处一处被流矢和碎石覆盖的土坡上,不知何时,已悄然立着一人。那人一袭青衫,在弥漫的硝烟与血色中纤尘不染,面容平和,眼神深邃,正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已在此等候多时。
正是段思平!
耶律斜轸瞳孔微缩,他虽未与段思平照过面,但此人气度如此超凡,又与赵匡胤关系匪浅,其身份呼之欲出。“段尘?”他试探着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手中那串人顶骨念珠捻动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段思平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平和却清晰地穿透战场杂音:“将军武功不凡,奈何行此鬼蜮之事,徒增杀戮。还请就此止步。”
耶律斜轸闻言,脸上那丝残忍的笑意再次浮现,带着几分邪气:“止步?就凭你?本王纵横沙场,杀人无算,岂是你能阻拦的?听闻你指法通神,正好让本王见识见识,是你的指头硬,还是本王的‘大黑天密咒’更胜一筹!”
话音未落,耶律斜轸眼中凶光毕露,抢先发动攻击!他深知此人乃大敌,不敢有丝毫怠慢,一出手便是压箱底的绝学!只见他左手结成一个诡异的手印,口中急速念动晦涩真言,右手那串人顶骨念珠猛地抛出!
那念珠在空中并非散开,而是被一股阴寒邪异的内力维系着,瞬间绷直,化作一条乌黑发亮、仿佛由无数怨魂凝聚而成的骨鞭!鞭身挥舞间,竟带起阵阵凄厉的鬼哭狼嚎之音,扰人心神,鞭梢直点段思平胸前膻中要穴,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更有一股阴寒刺骨、侵蚀经脉的诡异劲力先行袭至!
这正是他结合密宗邪法与自身武功所创的杀招——“幽冥骨锁”!
面对这诡异狠辣的一击,段思平神色不变,只是右手食指看似随意地向前轻轻一点。这一指,既无凌厉破空之声,也无耀眼光华,仿佛只是友人间的随意指点。
然而,就在他指尖点出的刹那,一股至阳至纯、凝练到极点的灼热指力已后发先至,无声无息地撞上了那呼啸而来的骨鞭鞭梢!
“嗤——!”
一声轻微的、仿佛热油泼雪般的异响。
那骨鞭上萦绕的阴寒邪气,与那股灼热纯阳的指力一触,竟如同冰雪遇烈阳,迅速消融溃散!那扰人心神的鬼哭之音也戛然而止。耶律斜轸只觉一股灼热澎湃、中正平和的巨力顺着骨鞭传来,震得他手臂微麻,气血一阵翻涌,那串人顶骨念珠险些脱手飞出!
他心中大骇,急忙运功稳住,将念珠收回手中,看向段思平的眼神已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忌惮。“好指力!好精纯的纯阳内力!”
段思平一指破去对方攻势,并未追击,依旧卓立原地,青衫拂动,语气依旧平淡:“邪功终究是邪功,倚仗外物,扰动心神,终非正道。将军现在退去,还来得及。”
耶律斜轸闻言,脸上戾气更盛,他生平最恨他人轻视他的密宗绝学。“狂妄!再接我一招‘噬魂梵音’!”
他猛地将念珠套回手腕,双掌在胸前急速拍击,并非攻向段思平,而是以一种奇特的韵律拍打虚空。每一次拍击,都发出一声沉闷如擂破革的异响,这响声并非传入耳中,而是直接震荡在人的心脉与识海深处!一股无形无质,却充满了绝望、恐惧、愤怒、贪婪种种负面情绪的诡异精神波动,如同潮水般向段思平席卷而去!周围一些离得稍近的双方士兵,被这余波波及,顿时抱头惨叫,状若疯狂。
此乃耶律斜轸精神攻伐的秘术,专破高手心智,使其内力紊乱,幻象丛生!
然而,段思平立于这诡异的精神风暴中心,却如同怒海中的礁石,岿然不动。他眼神清澈,灵台一片空明,那足以让寻常高手心神失守的“噬魂梵音”,落在他那经过千锤百炼、已近乎圆满无瑕的精神境界上,竟如清风拂山岗,未能掀起半分波澜。
他微微摇头,似是惋惜,随即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再次点出。这一次,指风不再无声,而是发出一声清越如龙吟般的轻啸!一道凝练如实质、炽热如烈阳的无形剑气破空而出,并非攻向耶律斜轸身体,而是直刺其眉心祖窍!
这一指,蕴含的不仅是至阳内力,更携带着段思平那坚定无比、万邪不侵的精神意志!正是融入了“六脉神剑”理论雏形、以“商阳剑”剑意为基的精妙指法!
耶律斜轸只觉一股灼热锐利之意直透眉心,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针要刺入他的识海,他赖以逞凶的“噬魂梵音”在这股纯阳正气与凌厉剑意面前,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撕得粉碎!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精神受创,脚下踉跄后退数步,眼中终于露出了骇然之色。
段思平并未趁势追击,缓缓收回手指,看着气息紊乱的耶律斜轸,淡然道:“精神外道,终是镜花水月。将军,承让了。”
耶律斜轸捂住隐隐作痛的额头,死死盯着段思平,心中又惊又怒。他引以为傲的密宗邪功,在对方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无论是内力修为、招式精妙,还是精神境界,自己竟全面落入下风!他知道,今日有此人在,自己绝难再对周军造成威胁,甚至若对方心存杀意,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都是未知之数。
他咬了咬牙,强压下翻腾的气血与挫败感,恨恨地看了段思平一眼,又望了望依旧喊杀震天的瓦桥关方向,终于不甘地发出一声尖厉的唿哨,招呼麾下“幽狼卫”迅速脱离战场,如同潮水般向东北方向退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丘陵之后。
段思平并未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去。他出手的目的在于阻止耶律斜轸继续屠戮周军将领、扰乱战局,而非非要取其性命。逼退此人,便已达到了目的。
随着耶律斜轸的败退,周军侧翼的威胁骤然解除,混乱的指挥体系得以迅速恢复。城头之上,压力骤减的赵匡胤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能感觉到下方军队的指挥重新变得顺畅,攻势也再次凝聚起来。他挥棍击退一名辽军,抽空望了一眼耶律斜轸退走的方向,心中若有所思。
段思平独立坡上,青衫在渐起的晚风中微微飘动。他并未介入正面战场的厮杀,只是在这侧翼的阴影处,以一场短暂而惊心动魄的对决,化解了一场潜在的危机,默默地履行着他“镇后”的职责。夕阳将他的身影拉长,与远方那依旧惨烈的攻城战场,形成了动与静、血与尘的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