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秋晨总带着层薄雾,护圣军的演武场却已热气蒸腾。赵匡胤握着根枣木长棍,站在队列前,看弟兄们演练基础的劈刺动作。棍梢扫过地面的黄土地,扬起细碎的尘烟,混着粗重的喘息声,在晨光里织出一片肃杀。
“都打起精神来!”他喉间滚出一声低喝,声音不算洪亮,却像块石头砸在每个人心上。昨日接到命令,三日后全军大比,不仅要比单兵武艺,还要较量小队协同——这是郭威亲下的令,说是要看看护圣军是不是真像史弘肇说的那样“骄惰不堪”。
队列里有几个新兵动作发僵,棍法打得像模像样,却透着股怯生生的劲。赵匡胤认得其中一个叫王小二的,是上个月刚从乡下来的农户,握锄头的手还没习惯握棍,虎口磨得通红,每次劈棍都龇牙咧嘴。
他走过去,从王小二手里接过棍,示范起“拦门式”:“握棍要松,发力要沉,就像你在家劈柴,不是用手劲,是用腰劲。”枣木棍在他手里像有了灵性,看似慢悠悠地往前一送,却带起股风,扫得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飞起来。
王小二看得眼睛发直,学着他的样子调整姿势,果然觉得省力不少。周围的弟兄们也围过来看,连几个老兵都凑近了些——赵匡胤这套棍法是在河中学的,糅合了民间的“庄稼棍”和军中的“破阵式”,看着不花哨,却招招实用,尤其适合混战。
正练到兴头上,演武场入口传来一阵马蹄声。史弘肇的侄子史德威带着几个亲兵,耀武扬威地勒住马,居高临下地扫了眼场中:“哟,这就是护圣军的操练?软绵绵的,还不如街上的杂耍好看。”
赵匡胤的眉头皱了皱。史德威是禁军里的虞候,仗着叔叔的势,总爱来找护圣军的茬。上个月的骑射比试,他输了还不认账,非说护圣军的弓有问题。
“史虞候要是没事,就请回吧,”赵匡胤的声音冷了几分,“我们还要操练。”
史德威翻身下马,手里把玩着根镶金的马鞭:“听说你们要大比?正好,我带了几个弟兄,想跟赵指挥使讨教讨教。”他身后的亲兵都露出挑衅的笑,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往前一站,手里的铁棍比赵匡胤的枣木棍粗了一倍。
“这是我新收的护卫,”史德威拍着那汉子的肩膀,“以前是江湖上的‘铁棍李’,让他跟赵指挥使过过招,也让弟兄们学学什么叫真本事。”
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弟兄们都看向赵匡胤。王小二攥紧了手里的棍,指节发白——他听说过“铁棍李”,在汴京的地下拳场打死过人,出手狠辣得很。
赵匡胤掂了掂手里的枣木棍,木头上的包浆被汗水浸得发亮。他想起在河中南门,用这根棍挑开过敌军的城门栓,也用它敲晕过想偷袭的斥候。“切磋可以,”他目光落在史德威脸上,“点到为止,伤了人就不好看了。”
铁棍李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放心,我会轻着点,免得打断赵指挥使的胳膊。”话音未落,他手里的铁棍就带着风声砸过来,直取赵匡胤的头顶。这一棍又快又沉,显然没打算留手。
赵匡胤脚下一转,像片叶子似的往旁边飘开,同时手腕一翻,枣木棍顺着对方的棍身滑上去,“啪”地敲在铁棍李的手背上。铁棍李疼得“哎哟”一声,铁棍差点脱手。
“就这?”赵匡胤的声音里带着点嘲讽。
铁棍李恼羞成怒,嗷嗷叫着又冲上来,铁棍舞得像风车,逼得赵匡胤连连后退。场边的史德威看得哈哈大笑,亲兵们也跟着起哄。护圣军的弟兄们却都捏着汗,王小二甚至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怕铁棍扫到自己。
退到演武场边缘时,赵匡胤忽然脚下一停,枣木棍猛地往地上一拄,借着反弹的力道腾空而起,越过铁棍李的头顶,落在他身后。没等对方转身,棍梢已经顶住了他的后腰。
“你输了。”
铁棍李愣了愣,显然没反应过来。史德威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不算!你偷袭!”
“军中交手,哪分什么偷袭暗算?”赵匡胤收回棍,“史虞候要是不服,不如我们比小队协同?就用护圣军的新兵,跟你的亲兵比夺旗,如何?”
史德威眼珠一转,他带来的都是老兵,对付几个新兵还不是手到擒来?“好!输了的,要给赢的人磕三个头!”
演武场的另一端很快竖起两面旗帜,一面是护圣军的红旗,一面是史德威的黄旗。赵匡胤点了包括王小二在内的五个新兵,低声嘱咐:“你们听我号令,左数第三棵老槐树后有个土坡,王小二你去那里埋伏,等他们过去就把旗放倒,剩下的人跟我正面牵制。”
新兵们虽紧张,却都用力点头。史德威那边则是五个精壮的亲兵,个个穿着铠甲,手里握着长枪,看护圣军这边的眼神像看猎物。
随着一声锣响,双方冲了出去。史德威的亲兵果然直奔红旗而来,脚步又快又齐。赵匡胤带着三个新兵迎上去,故意把动作放慢,让对方以为他们慌乱无措。
“抓住那个带头的!”史德威在旁边喊。
亲兵们果然分兵,两个去追赵匡胤,三个直奔红旗。就在他们快要摸到旗杆时,埋伏在槐树下的王小二猛地窜出来,用绳子套住旗杆一拉,红旗“哗啦”一声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赵匡胤忽然加快速度,枣木棍横扫,逼退两个亲兵,然后冲剩下的人喊道:“去黄旗那边!”
史德威的亲兵这才反应过来上当,想回防已经晚了。护圣军的新兵虽然动作生涩,却牢牢记住赵匡胤的话,一个抱腿,一个扯胳膊,死死缠住回防的亲兵。赵匡胤则一马当先,拔起黄旗,高高举起。
演武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护圣军的弟兄们把帽子扔向空中,王小二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抹了把汗,又嘿嘿地笑。史德威的脸黑得像锅底,带着亲兵转身就走,连句场面话都没说。
“赵指挥使,您太厉害了!”王小二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赵匡胤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眼场上欢呼的弟兄们。晨光已经驱散薄雾,照在每个人脸上,映出汗水和笑容。他知道,史弘肇的刁难不会就此结束,朝堂上的暗流也还在涌动,但只要护圣军的弟兄们心齐,只要手里的棍还能握紧,就没什么坎过不去。
“接着练!”他举起枣木棍,指向演武场中央,“大比还没开始,咱们得让所有人看看,护圣军的棍,有多硬!”
弟兄们齐声应和,棍声再次响彻演武场,比刚才更响亮,更坚定。赵匡胤站在队列前,看着棍影翻飞,忽然觉得,这棍法不仅能打敌人,还能凝聚人心——而人心齐了,再难的路,也能走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