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平的靴底碾过最后一级石阶时,掌心的火把突然“噼啪”爆了个火星。他下意识地侧过脸,避开溅来的火星,余光瞥见岩壁上渗出的水珠——这处洞穴比他想象的要深,深入山腹三里后,竟还能感受到潮湿的水汽,倒像是连通着暗河。
身后的随从留在了岔路口,按照他的吩咐守着入口。自打三天前在山涧发现那块嵌在石缝里的青铜残片,他就知道这处山腹不简单。残片上的纹路绝非凡物,那些扭曲的线条像是某种轨迹,又暗含着发力的法门,与他平日里钻研的拳法隐隐相合。
火把的光晕在前方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放缓脚步,指尖抚过岩壁。这里的石头带着种奇异的温润感,不似外层山石那般粗砺,甚至能摸到细密的凿痕,像是被人刻意打磨过。转过一道弯,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竟是个约莫半亩地大的石室,穹顶垂着钟乳石,水滴落在地面的水洼里,发出“咚、咚”的回响,规律得像是某种节拍。
石室中央立着尊半塌的石台,上面布满了青苔,却依然能看出人工雕琢的痕迹。段思平走上前,用刀鞘拨开青苔,心脏猛地一跳——石台上刻着的,正是与青铜残片上相似的纹路,只是更完整,像是一幅星图,又像是某种步法的路径。他蹲下身,指尖沿着纹路游走,忽然发现这些线条在石台中心汇聚,形成一个拳头大的凹槽,形状竟与那块青铜残片严丝合缝。
他从怀中取出残片,轻轻嵌入凹槽。“咔”的一声轻响,残片与石台咬合在一起,原本黯淡的纹路突然泛起微光,像是有水流过石质的脉络。段思平屏住呼吸,看着那些光纹沿着石台蔓延,爬上四周的岩壁,将整个石室照得如同白昼。
岩壁上的水渍被光纹烘干,显露出藏在后面的壁画。画中是个身着古袍的人影,正立于云海之上,脚下踩着与石台上相同的纹路,双臂舒展,仿佛要融入天际。人影周围刻着些古奥的文字,笔画扭曲,像是蝌蚪在游动。
段思平凑近细看,勉强辨认出几个字。“天地之桥……”他轻声念着,指尖划过那四个字,岩壁的温度似乎升高了几分,“虚空……波动?”
更多的文字在光纹中浮现,却大多残缺不全,只能拼凑出零星的意思。有几句提到“力透虚空”,说的似乎是将内力凝聚到极致时,能感受到某种无形的“桥”;还有“步随星移”,配图正是那人影脚下的纹路,像是在指引某种踏足的法门。
他试着按照壁画上的姿势站定,双脚踩在石台上的纹路节点。起初只觉得别扭,可当他按照平日里练拳的法门沉腰立马,忽然感受到一股微弱的牵引力从脚底传来,像是石台在吸扯他的内力。他心中一动,顺着那股力道调整呼吸,竟发现体内的真气运转速度快了几分,而且运转的轨迹,恰好与石台上的纹路相合。
“原来如此。”段思平恍然,这不是什么修仙的法门,而是某种将内力与环境相呼应的技巧。就像他在草原上学到的骑射之术,要顺应马的步伐才能射中猎物,这里的纹路,或许是在教武者顺应山石的“脉络”,借地势增幅力量。
他沿着光纹的指引挪动脚步,每一步落下,都能感受到不同的力道反馈。踩在“天枢”位时,丹田处的真气会微微震颤;落在“摇光”位时,手臂的爆发力竟凭空强了半分。这发现让他心头火热,若是能将这些纹路融入拳法,威力定然大增。
壁画的尽头,人影的姿态变得模糊,似乎正穿过一道无形的屏障。旁边的文字只剩下“破界”二字,后面的内容被一道裂隙截断,想必是山体变动时震裂的。段思平盯着那道裂隙,伸手摸了摸断面,边缘十分整齐,不像是自然形成,倒像是被巨力劈开的。
他忽然想起幼时听族中老人说的故事,说上古有勇士能“裂石开疆”,一拳可破山岳。那时只当是传说,此刻看着这石室的痕迹,却生出几分信来。或许所谓的“天地之桥”,并非真的有座桥,而是突破自身极限后,与天地之力相连的状态;而“虚空波动”,便是打破界限时产生的动静。
火把渐渐燃到了尽头,光纹随着火光的减弱而黯淡下去。段思平将青铜残片从石台上取下,纹路的微光彻底消失,石室重新陷入昏暗,只剩下水滴的回响。他摸了摸石台上的凹槽,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
转身往回走时,他的脚步轻快了许多。靴底踩在石阶上,竟隐隐带着某种韵律——正是刚才在石台上踏出的节奏。他能感觉到内力在经脉中流淌,比来时更加顺畅,仿佛打通了某个淤塞的节点。
走到岔路口,守在那里的随从连忙迎上来:“主君,您可算出来了,刚才听见里面有响动,还以为……”段思平摆摆手,将青铜残片揣进怀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没什么,”他淡淡道,“只是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
走出洞穴时,外面的夕阳正落在山尖上,将云层染成金红色。段思平回头望了眼隐在暮色中的洞口,那里藏着的秘密,或许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完全解开,但此刻他心中没有迷茫,只有一种清晰的感觉——脚下的路,似乎变得更宽了。
他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那是属于武者的力量,踏实而真切,与天地共鸣,却不依赖虚妄。或许所谓的“破界”,从来不是白日飞升那般玄幻,而是凭着这副血肉之躯,一步步踏过极限,走到前人未曾抵达的地方。
山风掠过林梢,带着草木的气息。段思平转身下山,背影融入渐浓的暮色里,只有掌心的青铜残片,还残留着石台上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