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沥敲打着参合庄的青瓦,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清响。慕容龙城倚在紫檀木椅上,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扳指,烛光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投在屏风山水画上,明暗交错间似盘踞着蛟龙。案头摆着三封急脚递来的密函,最上方那封火漆尚未干透,隐约可见“汴梁急报”字样。
“念。”他声音低沉如古井回响,侍立在一旁的灰衣老者立刻展开绢帛诵读。当听到“赵匡胤截获契丹密信,独闯土地庙擒杀信使”时,慕容龙城突然抬手制止,目光落在窗外被雨水冲刷的庭院——十几名黑衣武士正冒雨演练合击阵型,刀锋劈开雨幕时带起凛冽寒风。
“此人多大年纪?”他忽然发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上的麒麟纹饰。老者翻开情报册页:“据闻刚满二十,去岁尚在郭威帐下听用,不过半年光景便得柴荣青眼。”慕容龙城轻笑一声,端起茶盏抿了口普洱,滚烫的茶汤在他喉间翻滚出低沉共鸣:“能在汴梁这潭浑水里搅动风雨,确是个人物。”
密室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守门护卫掀开厚重帘幕,浑身湿透的斥候扑跪在地:“启禀主公!半个时辰前,樊楼雅间出现神秘人,手持山河社稷图残片求见!”慕容龙城霍然起身,腰间玄铁剑匣与地面碰撞发出铿锵巨响,惊得烛台上两只孔雀翎羽微微颤动。
“可看清相貌?”他抓起案头虎符掷向亲卫队长,“速调影卫随我去樊楼!”马蹄踏碎满地积水,二十骑黑马披着油布疾驰入夜幕。慕容龙城坐在马上闭目养神,耳畔听着铁甲与兵器碰撞的节奏,脑海中浮现起三十年前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吾儿切记,山河社稷图关乎中原气运,得之者可改朝换代。”
樊楼三层雅间内,青铜鹤灯吞吐着袅袅青烟。赵匡胤背对雕花木窗而立,手中把玩着半块残缺玉璧,月光透过窗棂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扭曲。门外走廊传来杂沓脚步,他忽然转身拔剑出鞘,寒光闪过,三支淬毒弩箭应声落地。
“好警觉!”慕容龙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身着鸦青色锦袍缓步走入,身后跟着捧着剑匣的侍女。灯光照亮他眼角细密皱纹,那是常年谋划留下的印记,“赵将军果然英雄盖世,竟能识破我这小小的试探。”
赵匡胤剑尖仍指着对方咽喉,目光锐利如鹰隼:“阁下便是慕容先生?”慕容龙城笑着后退两步,袖中滑出一面鎏金铜牌:“在下姑苏慕容氏执事之人,今夜特来取回家族之物。”他话音未落,窗外骤然亮起数十道火把,将整个樊楼围得灯火通明。
“不必紧张。”慕容龙城示意手下收兵,转身凝视着赵匡胤手中的玉璧,“此物本是我家传信物,去年不慎遗失在汴梁城中。今日见将军持有,不知可愿物归原主?”赵匡胤拇指抚过玉璧边缘缺口,突然想起柴荣叮嘱的“小心慕容氏”,冷笑出声:“若我说不呢?”
慕容龙城负手踱步至窗前,望着楼下严阵以待的影卫:“将军可知,这世上许多宝物皆有灵性?当年秦始皇寻获和氏璧,方能一统六合;如今这山河社稷图现世,注定要有真命天子出世。”他猛然转身,眼中精光暴涨,“依我看,将军便是那位天命所归之人!”
赵匡胤心中剧震,表面却不动声色:“先生谬赞了。赵某不过是郭帅帐下一介武夫,岂敢妄称天命?”慕容龙城走近三步,身上沉香气息萦绕而来:“将军何必自谦?自你踏入汴梁以来,先是救下侯七,又在鬼市截获契丹密信,桩桩件件皆显非凡气运。若说其中没有天意相助,我是不信的。”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卷泛黄帛书:“这是二十年前家父与郭元帅的盟约血书,言明若遇非常之时,当鼎力相助。如今契丹南侵,中原板荡,正是履行诺言之时。”赵匡胤接过帛书展开,只见上面朱砂写着“共扶真龙”四字,笔迹苍劲有力,确是郭威早年风格。
“你们慕容氏究竟想要什么?”赵匡胤突然厉喝,剑锋再度逼近,“若是想借我之手颠覆朝廷,休想得逞!”慕容龙城丝毫不惧,反而仰天大笑:“将军错了!慕容氏所求,乃是结束这百年乱世,重现汉家江山!至于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匡胤,“只要是能定国安邦的雄主,又有何不可?”
窗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瞬间照亮两人对峙的身影。慕容龙城忽然收敛笑意,郑重其事地整了整衣冠:“明日卯时,我在城外白马寺设宴赔罪。若将军肯赏脸前来,有些事情或许能说得明白。”言罢带着众人离去,留下赵匡胤独自站在空荡荡的雅间,手中紧握着玉璧与血书。
回到军营已是丑时三刻,赵匡胤连夜派人将血书送往柴荣大营。五更时分,柴荣的亲笔回信连同染血的战袍一同送达:“万事小心,见机行事。”八个字写得力透纸背,墨迹几乎穿透宣纸。赵匡胤抚摸着战袍上的刀痕,想起慕容龙城临走前说的那句“真龙当乘云化仙”,心中泛起莫名涟漪。
次日清晨,赵匡胤单骑来到白马寺。山门前早已备好素斋,慕容龙城亲自相迎,身后跟着位白发苍苍的老僧。“这位是智空大师。”慕容龙城介绍道,“家父当年曾在此挂单修行,深受佛法熏陶。”老僧双手合十行礼,目光却在赵匡胤腰间佩剑停留片刻。
席间谈及天下大势,慕容龙城侃侃而谈:“如今契丹占据燕云十六州,党项窥伺西北,中原腹背受敌。若要扭转乾坤,须得有人整合四方豪杰。”他夹起片笋尖放入赵匡胤碗中,“将军以为然否?”赵匡胤放下银筷:“先生所言极是,但不知具体有何良策?”
慕容龙城推开窗户,指着山下蜿蜒官道:“三日之后,契丹使者将经此路返回北境。若能将其截杀,既可挫其锐气,又能夺取他们携带的边防图。”赵匡胤瞳孔微缩——这正是柴荣昨日密令中的任务!慕容龙城仿佛看穿他心思,淡然笑道:“将军放心,此事由我安排人手接应,只需届时到场坐镇便可。”
午时三刻,赵匡胤告辞离去。慕容龙城站在寺门口目送,直到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才转身回殿。智空大师正在擦拭佛像,闻言轻声叹息:“施主执着于因果轮回,只怕会惹来业障。”慕容龙城拾起掉落的佛珠串起,嘴角扬起莫测笑意:“大师有所不知,有些劫数,恰是需要人为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