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浩渺,烟波万顷。晨雾未散时,逍遥子已立在鼋头渚的礁石之上,青衫被湖风鼓荡得猎猎作响。他望着水面蒸腾而起的氤氲水汽,忽然纵身跃起,足尖轻点掠过镜面般的湖水,竟未激起半点涟漪。远处渔歌互答声中,数片芦席扎成的筏子正随波漂荡,筏尾拖着银亮的水痕,恍若游龙潜行。
忽闻前方传来粗犷喝骂声,十余艘快船呈扇形包抄而来。为首船上站着个赤膊大汉,腰间缠着九节鞭,脖颈刺青随着肌肉蠕动狰狞可怖。“此路是我开,留下买命钱!”贼首抡起铁桨砸向逍遥子的木舟。却见舟中人影倏然消失,再现身时已踏浪立于贼船桅杆之巅。逍遥子负手而立,衣袂翻飞间露出腰间玉箫,目光扫过众匪徒惊愕的面孔,淡淡道:“尔等可知这太湖水下有多少沉船?”
贼首尚未答话,忽觉手中铁桨剧震,低头见桨柄已深深插入船板。原来逍遥子隔空弹指,浑厚内劲透木而过。众水匪骇然变色,有几个胆大的摸向弩机,却被同伴死死按住。湖面忽起阵风,吹得帆索噼啪作响,众人恍惚间似见白衣人化作白鹤掠空而去,唯留轻舟在波谷间起伏如叶。
待贼船仓皇退去,逍遥子方唤来渔家老丈询问湖中古城方位。老者捋须指向西南方向:“客官若寻古迹,莫如去三山岛。那里原有座梁代离宫,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常有文人墨客去临摹碑刻。”言罢撑篙送来一坛新酿桂花酒,竹筒上还凝着清晨的露珠。
暮色四合时分,孤舟抵近三山岛。月光下的废墟爬满紫藤,残破的汉白玉栏杆倒映水中,宛如银蛇潜伏。逍遥子提灯穿行于回廊废殿,指尖抚过斑驳壁画上的八卦纹样,突然驻足于某块断裂的螭首前。石雕缝隙中隐约可见绢帛碎片,他用袖中竹镊小心夹出半幅残卷,借着月光辨认出“太虚”“冲霄”等字样。
湖心忽起暗流,小船剧烈颠簸起来。逍遥子抛锚定船,取出铜铃悬于桅顶。叮咚清音荡开阴霾,水下泛起幽蓝磷光——竟是成群银鱼列队游弋,环绕小船形成环形屏障。他顺势取出随身携带的《水经注》,对照着湖岸地形图勾画标记,发现这些鱼群游走路线竟与古河道完全重合。
东方既白时,逍遥子潜入湖底洞穴。冰冷湖水浸透衣衫,他却如游鱼般灵活穿梭于钟乳石林。洞窟深处隐约传来编钟乐律,循声而至竟见座青铜祭台,台上摆放着整套编钟乐器。最中央的巨钟表面布满绿色锈斑,唯独钟纽处的太极图案锃亮如新。他运起内力轻叩钟体,浑厚钟声震得洞顶水滴纷纷坠落,水面浮起层层年轮状波纹。
出水登舟时,朝阳恰破云而出。逍遥子摊开浸湿的残卷,发现背面有用朱砂写的小楷:“欲觅先天,当观日月同辉之时。”正要细思,忽见湖面驶来艘官船,甲板上站着几个锦衣卫模样的人。他当即催动小船驶入芦苇荡,顺手折下根空心芦管插入水中。官船追至浅滩时,只见漫天芦花纷扬,哪里还有小船踪迹?
三日后的姑苏城外,茶寮里流传着新奇传闻:有人目睹仙人踏浪而行,更有渔夫捞起刻着古怪纹样的青铜碎片。逍遥子坐在临窗位置慢饮碧螺春,听着说书人演绎自己的事迹,唇角微微上扬。他将那块太极钟纽收入怀中,望向窗外渐次递进的远山轮廓,心中默算着下一个满月之夜的潮汐时辰。
夜幕降临时,逍遥子来到寒山寺外。古刹钟声悠悠传来,他取出铜铃与之相和,音波震荡间惊起栖鸟无数。老僧拄杖走出山门,见他站在放生池畔凝视游鱼,开口点破:“施主眼中有乾坤万象,为何偏执着方寸之地?”逍遥子合十行礼,笑答:“非是执着,只是借假修真罢了。”说罢踏月而去,身后留下池面倒影中的星河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