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陲的风卷着沙砾,打在段思平(段尘)的斗篷上,发出细密的噼啪声。他牵着骆驼站在昆仑山口,身后是渐渐隐没于风沙中的吐蕃部落,身前是绵延起伏的雪山,峰顶的积雪在残阳下泛着血红色的光,像极了嵩山祭坛鼎身的纹路。
骆驼不耐烦地刨着蹄子,驼铃在风中摇晃,声音被风沙撕得破碎。段思平摸了摸怀中的引星佩,玉佩里的星辰晶石此刻烫得惊人,仿佛要透过粗布衣襟,将他的胸膛灼出个洞来。老巫祝说过,过了昆仑山口,便是“星力之源”的地界,那里的风都带着上古的气息,能吹透人的魂魄。
他最后望了一眼来路,风沙已将他的脚印填平,仿佛从未有人走过。阿萝的蝴蝶银钗被他系在骆驼的鞍上,随着驼身的晃动轻轻颤动,阳光反射在银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是少女在无声地指引方向。段思平勒紧缰绳,骆驼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载着他走进漫天风沙里,身影越来越小,最终被昆仑山的阴影吞没。
与此同时,天山的雪线正在缓慢下移。逍遥子踩着及膝的积雪,一步步向深处走去,素色的袍角沾满了雪粉,远远望去,像一株在寒风中挺立的雪莲。他怀里揣着从冰泉取来的水样,瓷瓶外层结着薄冰,却冻不住里面液体的微微颤动——那是与嵩山祭坛星力同源的波动,只是更冷,更沉,像沉睡了千年的呼吸。
博格达峰的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峰顶的冰川折射出幽蓝的光。逍遥子停下脚步,从行囊里取出那卷《周天星图》,雪光映照下,图上的星轨忽然变得清晰,与天上的星宿完美重合。他想起段思平在龙门渡说的“武道如星轨,各有其位”,忽然觉得此刻的孤独并非寂寥,而是天地间最纯粹的呼应——每一粒雪,每一颗星,都在陪着他追寻那道“虚空之痕”的真相。
寒风卷着雪花掠过他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让他的眼神愈发清亮。他将星图收好,继续往寒渊的方向走去,脚印在雪地上连成一条蜿蜒的线,仿佛在天地间画下的一道伏笔。
邺城的校场此时正被暮色笼罩。赵匡胤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士兵们列成整齐的方阵,甲叶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橙红的光。他腰间的铁剑已经出鞘,剑尖斜指地面,映着台下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这些都是要跟着他去平定李守贞叛乱的弟兄,眼里的光比火把更亮。
“明日寅时出发,”他的声音透过夜色传出去,带着金石般的质感,“张琼带五十轻骑为先锋,探明禁沟的路况;王彦升率步兵营随后,携带三天干粮和硫磺粉;骑兵营由我亲自带领,午时在潼关外的落马坡待命。”
“得令!”台下的回应震得火把的火苗猛地一跳。赵匡胤走下点将台,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军械,铁匠们还在连夜赶制长枪,砧铁撞击的叮当声与士兵的操练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乱世里最雄浑的鼓点。
他走到一匹黑马前,这是柴荣特意给他挑选的战马,毛色如墨,唯有四蹄雪白。赵匡胤轻抚马颈,感受着牲畜体内蕴藏的力量,忽然想起逍遥子教他的“刚柔并济”,不仅要用在拳法棍法,更要融进排兵布阵里——就像此刻,既要像铁骑般迅猛,又要如禁沟的潜行般隐忍。
火把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出下颌线的凌厉。他知道,再过几个时辰,这支军队就会像离弦之箭,射向关中的乱局。李守贞的叛乱只是开始,这乱世的烽烟才刚刚燃起,但他握着剑柄的手很稳,心里的信念更稳——就像段思平走向昆仑,逍遥子步入雪域,他也要在这战场上,走出属于自己的道。
夜色渐深,昆仑山口的风沙停了,露出被洗净的星空,段思平的骆驼正在一处背风的岩缝里休憩,他靠在石壁上,看着引星佩的光芒与天上的星宿连成一线;天山的寒渊边缘,逍遥子正用冰泉的水绘制星轨图,冰面上的纹路与他掌心的纹路隐隐相合;邺城的军营里,赵匡胤已披挂整齐,黑马在帐外刨着蹄子,等待着寅时的号角。
他们身处天南海北,脚下的路截然不同,却被同一种力量牵引着。段思平追寻的“虚空”奥秘,逍遥子探究的天道法则,赵匡胤守护的家国安宁,看似毫无关联,实则都在叩问着这天地的边界——武者的极致究竟在哪里?乱世的尽头又该通向何方?
风从昆仑山吹向天山,又掠过邺城的校场,带着沙砾、雪片与硝烟的气息,像是在为这三条平行线系上无形的丝线。或许在某个未知的时刻,这些丝线会骤然收紧,将三个身影重新拉回同一个舞台,那时的江湖与朝堂,定会因他们的重逢而掀起更大的波澜。
但此刻,他们只需沿着脚下的路前行。段思平的驼铃在昆仑深处轻轻回响,逍遥子的星图在雪域泛着微光,赵匡胤的马蹄即将踏碎黎明前的寂静。龙蛇已起陆,前路纵有风沙、冰雪与刀光,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最壮阔的篇章。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邺城的号角声刺破了夜空。赵匡胤翻身上马,黑马发出一声长嘶,载着他冲出营门,身后是潮水般的士兵,甲叶的碰撞声、马蹄的践踏声、士兵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朝着关中的方向滚滚而去。阳光刺破云层的刹那,他回头望了一眼东方,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的昆仑与天山,看到那两个正在不同天地间前行的身影。
这乱世,这江湖,这追寻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