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的雨,总是带着江南特有的缠绵。细密的雨丝斜斜织着,将慕容府的飞檐翘角晕染成一幅水墨画,檐下挂着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却驱不散庭院深处的沉郁。
书房内,烛火跳跃,映着墙上悬挂的《江山万里图》。慕容龙城负手站在画前,玄色锦袍上绣着暗金色的龙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他年过四十,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锐气,让整个人显得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暗藏。
窗外的雨声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一名黑衣卫踉跄着闯入院中,身上的蓑衣还在滴水,显然是冒雨赶路而来。他在书房门外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喘息,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启禀主公,龙门渡急报!”
慕容龙城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画卷上,指尖轻轻划过画中黄河的流域,语气平淡无波:“说。”
黑衣卫深吸一口气,压下喘息,语速极快地禀报:“厉百川携‘万毒之源’欲投黄河,被段尘、赵匡胤二人阻拦,双方激战于龙门渡。厉百川毒功大成,本已占据绝对上风,段、赵二人皆受重伤,眼看不支……”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传回的细节,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危急关头,一名自称逍遥子的青衣人现身,掌力诡异,竟能克制厉百川毒功,一击便破其护体毒罡。厉百川惊骇之下,舍弃残余手下,携‘万毒之源’残部遁走。”
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将慕容龙城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他终于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很快被深沉的思索取代:“逍遥子?从未听过这号人物。掌力能破厉百川的毒罡?”
厉百川的毒功,慕容龙城早有耳闻。那人以三十年心血炼制“万毒之源”,毒功已臻化境,寻常内力根本无法近身,江湖中能与其抗衡者寥寥无几。慕容氏在暗中布局多年,对各方势力的底细了如指掌,却从未听说过有“逍遥子”这号人物,更别提能一击破掉厉百川的防御。
“是。”黑衣卫肯定道,“据眼线传回的消息,那逍遥子出手极轻,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却带着奇特的吸力,能吞噬厉百川的毒功。段尘与赵匡胤本已力竭,经他出手疗伤后,竟能勉强行走,可见其内力与医术皆非同小可。”
慕容龙城走到案前,拿起砚台边的狼毫笔,无意识地在宣纸上划着圈。墨迹晕开,像是一个个纠缠的谜团。“段尘……赵匡胤……”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指尖的力道渐渐加重,“一个是江湖中名声不显的老者,据说一阳指练得颇有火候;一个是后汉军中的年轻将领,武功路数刚猛,却并无太多奇遇。这两人,竟能在厉百川手下撑到援兵到来?”
他想起先前眼线传回的情报,说段尘不过是个游历江湖的散人,赵匡胤虽有胆识,却资历尚浅。本以为这两人最多只能给厉百川添些麻烦,没想到竟能拖延至变数出现,这已经超出了他的预判。
“更令人惊异的是,”黑衣卫补充道,“战后三人围坐篝火,相谈甚欢。段尘提及‘破碎虚空’传说及嵩山遗迹,那逍遥子似是知晓内情,言语间颇为淡然;赵匡胤虽闻所未闻,却未见丝毫轻视,反而认真倾听。三人虽年纪、身份悬殊,却隐隐有惺惺相惜之意。”
“破碎虚空?”慕容龙城的瞳孔微微一缩,握着狼毫的手指猛地收紧,笔杆险些被捏断。这个传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慕容氏的古籍中,便有关于武道极致能“破空而去”的记载,只是语焉不详,他一直以为只是古人的臆想。段尘竟会提及此事,还知晓嵩山遗迹?
江南的雨不知何时大了起来,雨点砸在窗棂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像是在催促着什么。慕容龙城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潮湿的风带着雨气涌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他望着庭院中被雨水打湿的芭蕉叶,心中翻涌不休。厉百川的野心,他早已看透,不过是想借“万毒之源”搅乱天下,趁机渔利,不足为惧。可段尘、赵匡胤、逍遥子这三人的出现,却像是三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打乱了他精心布局的棋路。
一个能在江湖中隐匿行踪,却知晓“破碎虚空”传说的老者;一个年纪轻轻便有乱世抱负,且能与段尘并肩抗敌的将领;一个突然现身,武功深不可测,能克制厉百川的神秘人。这三人聚在一起,绝不是偶然。
“此三人……竟能逼退厉百川?”慕容龙城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凝重,更多的却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看来,是我先前小觑了天下英雄。”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落在黑衣卫身上:“传令下去,加派眼线,密切关注段尘、赵匡胤、逍遥子三人的动向,尤其是他们与嵩山遗迹的关联。另外,重新评估这三人的实力与背景,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不得有误!”
“是!”黑衣卫领命,起身时动作干脆利落,很快便消失在雨幕中。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雨声与烛火的噼啪声。慕容龙城重新拿起那幅《江山万里图》,指尖在图中嵩山的位置重重一点。那里,不仅藏着“破碎虚空”的传说,或许还藏着能左右天下格局的秘密。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乱世如棋,棋子越多,棋局才越有趣。段尘、赵匡胤、逍遥子……这些突然出现的变数,或许会让他的计划多些波折,却也让这注定波澜壮阔的时代,更添了几分未知的精彩。
雨还在下,江南的缠绵雨丝,仿佛要将姑苏城的秘密,都细细密密地织进这无边的夜色里。而千里之外的龙门渡,那三道刚刚并肩经历过生死的身影,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落入了姑苏城那位枭雄的眼中,成为了他棋局中,最需要重新审视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