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的目光穿过灌木丛，像实质的丝线缠绕在林晚身上。空气凝固了，连风声都仿佛停滞。所有藏匿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陈擎的手按上了刀柄，萧衍向前半步，将林晚隐隐挡在身后。
然而，萨满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山岩的一部分，深邃的眼睛里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种古老的、近乎漠然的审视。他抬起手，并非指向武器，而是指向林晚刚才埋下种子的那几处地方，然后又指向她自己，最后，做了一个缓慢而有力的、将手掌贴向地面的动作。
这个动作简单，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含义。他在告诉林晚，他知道她在做什么，并且……认可？或者说，是在强调她与这片土地的联系。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没有退缩，而是迎着那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她不知道对方能理解多少，但她必须表明态度——她无意破坏，只想求生。
萨满灰色的眼眸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他不再看林晚，转而将目光投向远处官兵营地的方向，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那里面终于带上了一丝属于的、清晰的厌恶与凝重。
他身后的一个战士上前一步，用他们的语言急促地说了几句，同时指了指官兵营地和天空，似乎在说时间紧迫。
萨满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做某个艰难的决定。终于，他再次看向萧衍和林晚，这次，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萧衍脸上。他抬起骨杖，先指向官兵的方向，做了一个切割喉咙的动作，随即，骨杖转向萧衍和林晚，又指向自己，最后，杖尖重重顿在地上。
意思明确得不能再明确——敌人，是那些官兵。而我们（部落）和你们，可以……合作？
这个提议石破天惊！与这些神秘莫测、视人命如草芥的部落山民合作？
萧衍瞳孔微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合作？如何合作？代价是什么？这些部落民真的可信吗？但眼下，这似乎是打破死局、从官兵和部落夹缝中求得生路的唯一可能。
怎么合作？萧衍沉声开口，他知道对方听不懂，但他必须表明态度，同时用手势比划着，指向官兵，又指向己方和部落。
萨满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他摇了摇头，骨杖再次指向林晚，然后指向山谷深处某个方向，做了一个和的动作。接着，他才指向官兵营地，做了一个包围和攻击的手势。
优先级很清楚——他需要林晚先去某个地方（很可能是类似之处）完成某种仪式，然后，部落才会对官兵动手。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让林晚独自跟随他们去未知的？这无异于羊入虎口！
不行！陈擎脱口而出，手已经握紧了刀柄。
萧衍抬手制止了他，目光锐利地盯着萨满，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晚，意思很明显——要去，我和她一起去。
萨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不赞同。他身后的战士们也发出低沉的、带着威胁意味的咕噜声。空气瞬间再次绷紧。
就在这时，一直被林晚暗中关注的那几处埋下种子的地方，异变发生了！或许是这片山谷土地本就特殊，或许是灵泉水与这里的环境产生了奇妙的反应，那几处土壤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细密如绿色绒毯的嫩芽！虽然只是刚刚破土，但那生机勃勃的绿色，在这片充满杀机的山谷里，显得如此夺目！
一直注意着这边的萨满，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他死死盯着那几片新绿，眼中爆发出难以掩饰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狂热的敬畏！他猛地抬头看向林晚，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行走的神迹！
他不再犹豫，对着萧衍，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同意了萧衍同行的要求。但他的手，依然固执地先指向山谷深处，强调着他的条件——仪式优先。
协议，在这诡异的山谷中，以这种近乎荒诞的方式，达成了。
萧衍不再犹豫，对陈擎和孙猎户快速吩咐：我和林晚跟他们去。你们留在这里，隐蔽待机，保存体力。如果……如果我们天亮前没回来，或者官兵那边有异动，你们自行突围，能走一个是一个！
将军！陈擎急道。
这是命令！萧衍语气不容置疑。他看向林晚，怕吗？
林晚看着那几片自己催生出的新绿，又看了看萨满那双仿佛能沟通天地的眼睛，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不怕。
她将瑞瑞紧紧抱了抱，亲了亲孩子的额头，低声嘱咐张翠儿看好他。张翠儿脸色苍白，却紧紧搂住了瑞瑞，用力点头。
萧衍和林晚走出藏身地，走向那群部落战士。萨满没有多言，转身便向着山谷深处走去，步伐迅捷而无声。萧衍和林晚紧随其后，几名部落战士则沉默地跟在两侧，既是护送，也是监视。
李三狗看着他们消失在密林中的背影，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嘴里喃喃念叨着无人能懂的音节，眼神涣散。
穿过一片布满嶙峋怪石和古老苔藓的林地，前方的景象让萧衍和林晚都吃了一惊。那并非想象中的阴暗洞穴，而是一个被环形山壁包围的、相对开阔的谷中谷。谷地中央，没有祭坛，只有一块巨大无比的、形似卧牛的青黑色岩石。岩石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天然纹路，在夕阳余晖下，那些纹路仿佛在缓缓流动，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古老和苍茫气息。
而最让人心惊的是，在那巨岩的底部，赫然有着一个幽深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里面隐隐传出熟悉的、带着草药气息的凉风——这竟是与之前那个囚禁张翠儿的相通的地下网络另一个出口！
萨满在距巨岩十步之外停下，示意萧衍止步。然后，他看向林晚，骨杖指向那块巨岩，眼神充满了庄严的期待，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他要林晚做什么？
林晚看着那块仿佛拥有生命的巨岩，手中的白齿坠子再次开始发烫，灵泉空间也重新活跃起来。她能感觉到，这块巨岩，就是这片山谷，乃至整个黑风坳的，是那所谓意志的具象化。
她深吸一口气，在萨满和所有部落战士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那块沉默的、仿佛亘古存在的巨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