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巨石砸落的阴影，像死神张开的斗篷，瞬间罩住了队伍中段。惊恐的尖叫被更大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吞没。烟尘如同浑浊的巨浪，混合着碎石向四周猛烈爆开，砸在人们身上、脸上，生疼。
林晚被萧衍死死按在湿冷的岩壁上，碎石像冰雹一样擦着她的头皮飞过。她紧闭着眼，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耳边只剩下巨石落地的巨响和随后死寂般的嗡鸣。
完了……背着粮食的人……
烟尘稍稍散去，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块巨岩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刚才队伍中段的位置，将暗河都堵住了一小半，形成了一个可怕的堰塞。而被砸中的地方……一片狼藉，只有几片破碎的衣角和渗入石缝的、刺目的暗红，证明着那里曾经有人存在。
粮食，最后那点救命的粮食，连同背着它们的人，一起被埋葬了。
死寂。比刚才地底轰鸣时更可怕的死寂。希望，像被掐灭的烛火，瞬间熄灭。有人瘫坐在地，发出无声的哭泣，连眼泪都仿佛流干了。
“走……”萧衍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拉起几乎僵硬的林晚，目光扫过那片被巨石统治的区域，没有任何犹豫，“活着的人，继续走！”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像鞭子一样抽在幸存者麻木的神经上。留下，就是等死，要么被落石砸死，要么饿死。
人们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机械地、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那可怕的巨石，继续沿着变得愈发湍急的暗河向下游跋涉。每一步，都踩在绝望的边缘。
林晚浑浑噩噩地走着，手里那枚白齿坠子不知何时已恢复了冰凉，那股温暖的牵引感也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濒死前的幻觉。灵泉空间也沉寂下来，只有那汪泉水还在证明着它的存在。
不知又走了多久，前方开路的孙猎户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是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出口！真的是出口！”
人们猛地抬头，只见前方不再是永恒的黑暗，一片不规则的天光从一道狭窄的、被藤蔓和乱石半掩的裂缝中透射进来！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
绝处逢生！
人群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哽咽和低泣，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向那道裂缝。
裂缝很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外面是陡峭的山坡，覆盖着茂密的灌木和乔木。当最后一个人踉跄着钻出地底，重见天日时，几乎所有人都虚脱般地瘫倒在地，贪婪地呼吸着带着草木清香的、冰冷的空气。
阳光刺得人眼睛发疼，却无比珍贵。
他们出来了。从那个恐怖的地下墓穴，那个所谓的“圣地”，逃出来了。
清点人数，又少了四个，加上被巨石埋葬的，近百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不到七十，个个带伤，筋疲力尽，而且……彻底断粮了。
萧衍站在裂缝出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里似乎是黑风坳更深处的一个陌生山谷，地势更加险峻，林木也更加古老苍莽。暂时看不到人烟，也听不到追兵的声音。
“这里不能久留。”他沉声道，“搜查队很快会发现那条地下河出口。我们必须立刻找地方隐蔽。”
人们挣扎着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向着山谷深处转移。每一步都无比艰难，饥饿和疲惫像两条毒蛇，啃噬着他们最后的力气。
林晚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胃里火烧火燎。她看着身边同样脸色蜡黄、眼神空洞的瑞瑞，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必须尽快找到吃的，否则，就算逃出来了，也只是换个地方饿死。
他们找到一处背风的、由几块巨大山岩天然形成的凹洞，暂时藏身。人们挤在一起，靠着岩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被救出来的张翠儿蜷缩在角落，依旧惊魂未定，但求生的欲望让她强撑着没有昏过去。她偷偷打量着萧衍和林晚，眼神复杂。
萧衍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现在，可以说了。你知道什么？”
张翠儿浑身一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我……我说了，你们……你们能保我活命吗？”
“看你说的是什么。”萧衍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张翠儿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是……是京城里的一位大人物……要抓你们，或者说……主要是抓她。”她怯怯地看了一眼林晚。
林晚心头一紧。
“为什么？”萧衍问。
“具体原因我不清楚，我只奉命行事……他们好像……很在意林娘子种地的本事，觉得……觉得不正常，可能身怀异宝……”张翠儿的声音越来越低，“让我混进逃荒队伍，接近她，监视她，最好能……拿到她藏着的‘宝贝’，或者……弄清楚她到底有什么秘密。”
林晚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果然……灵泉的存在，还是引起了怀疑！虽然张翠儿以为是“异宝”，但这已经足够致命！
“巡检司呢？”萧衍继续问。
“也是那位大人物调动的人手，明面上是追查逃犯，其实是……配合我，必要时……灭口。”张翠儿瑟缩了一下，“只是他们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那些山里的野人，还……还折了人手。”
“那位大人物是谁？”萧衍追问。
张翠儿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真正的恐惧：“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和中间人联系，他们手段狠辣，知道多了会没命的！”
萧衍盯着她，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那部落为什么囚禁你？还要用你祭山灵？”林晚忍不住插嘴问道。
提到这个，张翠儿脸上恐惧更甚，甚至带着一丝茫然：“我……我也不知道！我们偷运进来的粮种被发现少了一些，他们……他们就像疯了一样，说我们玷污了圣物，触怒了山灵，就把我抓了起来……说要用我的血平息山灵的愤怒……”
粮种？圣物？林晚猛地想起自己之前偷偷掺入公中粮袋的那些特殊种子！难道张翠儿偷走的，正好是那些？而部落对那种子如此看重，称之为“圣物”？
线索似乎隐隐串联起来，但真相依旧笼罩在迷雾中。
就在这时，负责在外围警戒的孙猎户，连滚爬爬地冲了回来，脸色比刚才在地下时还要难看：
“不好了！山谷那边……有烟！不是一处，是好几处！像是……像是很多人在生火做饭！而且……我看到有穿着官服的人在巡逻！”
刚刚逃出生天的众人，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巡检司……竟然绕到了他们前面？！或者说，这个山谷，本就在他们的包围圈里？
萧衍猛地站起身，看向那几缕代表着死亡威胁的炊烟，眼神冰冷到了极点。
他们刚从地底爬出，却又落入了另一张，似乎早已织好的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