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工地，尘土飞扬。
张楚岚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捧着厚厚一沓采购清单，拿着计算器的手都在哆嗦。
屏幕上的数字每跳动一下，他的脸皮就跟着抽搐一下。
“钨合金一百吨……高纯度单晶硅五十箱……液态记忆金属……”
张楚岚猛地合上清单，冲着不远处正指挥着几根巨型竹子像蛇一样在地上扭动的马仙洪喊道：
“老马！你这是盖房子还是造高达？这哪是花钱，你这是在烧公司的命！”
马仙洪头都没回，赤裸的上半身挂满汗珠，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他手指灵活地掐着法诀，那几根水桶粗的竹子表面浮现出繁复的金属纹路，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不懂别乱叫。”
马仙洪的声音透着一股子亢奋，“老板给的数据模型太完美了，只要把这些材料融入植物纤维，这片竹林就能变成活着的‘神机’。到时候别说卫星炮，就是核弹来了，也得被竹叶切成两半。”
张楚岚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无力地垂下脑袋。
他转头看向身旁。
冯宝宝正坐在一截断裂的树桩上，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专注地削着苹果。
苹果皮连成一条长线，垂到了地上。
“宝儿姐，你说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张楚岚叹了口气，从冯宝宝削好的盘子里顺了一块苹果塞进嘴里，“再这么折腾下去，赵董非得把我卖了抵债不可。”
冯宝宝没有理他。
她手中的手术刀突然停住了。
原本呆滞无神的眼睛，毫无征兆地转向了西方。
那双瞳孔微微收缩，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皱起了鼻子，像是在嗅闻什么腐烂发臭的东西。
“咋了？”
张楚岚嘴里的苹果还没咽下去，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冯宝宝这种状态，只有在面对极其危险或者极其特别的东西时才会出现。
“有味儿。”
冯宝宝开口了，一口标准的四川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嫌弃，“好臭。”
张楚岚立刻扔掉手里的清单，翻身跳下石头，凑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往西边看去。
除了连绵的群山和夕阳，什么都没有。
“啥子味儿？死人的味儿？”
张楚岚压低声音问道。
“不是。”
冯宝宝摇了摇头，手中的手术刀挽了个刀花，又插回了腰间的皮套里。
她抬起手，指着西边的天空，眉头锁得更紧了。
“那边……有瓜娃子在偷我们屋头的土。”
“偷土？”
张楚岚愣住了。
这算什么形容？
异人界偷功法、偷法器、偷尸体的都有，没听说过偷土的。
冯宝宝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但她那贫瘠的词汇量显然无法支撑这种高维度的描述。
她烦躁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最后憋出一句：
“就是……把我们的土，换成他们的。脏得很，看着就想把它埋了。”
张楚岚心中猛地一跳。
他想起了碧游村那个核心里长满眼睛的肉块，想起了楚休之前提到的“园丁”和“野草”。
如果把这个世界比作一个巨大的花园。
那么冯宝宝口中的“土”，指的难道是……世界的根基？
或者是某种规则？
“伊甸园……”
张楚岚嘴里嚼着这两个字，感觉背脊一阵发凉。
这群疯子，不光是要杀人，他们是在从根子上置换这个世界。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
地上的落叶打了个旋儿，汇聚在一起，眨眼间化作一道修长的人影。
柳真人依旧是一袭青衫，面容模糊，负手而立。
他没有看张楚岚，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冯宝宝，眼神中带着一丝只有楚休自己才懂的深意。
“感觉到了？”
柳真人轻声问道。
冯宝宝点了点头，指着西方：“大树，那边有人在随地大小便，能不能去把他砍了？”
张楚岚：“……”
这比喻还真是有宝儿姐的风格。
柳真人轻轻笑了一声，伸出手，虚按了一下冯宝宝的头顶。
“不急，已经把他们记在账上了。”
随后，他转头看向一脸懵逼的张楚岚。
“楚岚，你知道为什么只有宝宝能感觉到吗？”
张楚岚摇摇头：“因为宝儿姐……直觉准？”
“不。”
柳真人抬起头，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向天空，“因为她是这个世界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
张楚岚瞪大了眼睛。
这个词放在修仙或者异人界，充满了违和感，但又异常精准。
“伊甸园的技术，本质上是一种外来的病毒。”
柳真人的声音变得平淡而冷漠，“他们在尝试修改这个世界的底层代码，把‘炁’替换成那种带有神性癌细胞的能量。”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这是入侵。”
“而宝宝身上的某种特质，是被世界本源所认可的。当病毒入侵时，抗体就会产生反应。”
楚休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虚空。
“这就是所谓的‘排异反应’。”
“偷土，其实就是他们在尝试篡改规则。”
张楚岚听得头皮发麻。
他一直以为伊甸园只是个掌握了黑科技的异人组织，现在看来，这群家伙图谋的东西，比当年的无根生还要疯狂。
无根生只是想把锁打开。
这群洋鬼子是想把房子拆了重建。
“那我们……”
张楚岚刚想问该怎么办。
柳真人却摆了摆手，目光中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从容。
“这是好事。”
“之前他们在暗，我们在明。”
“现在，有了宝宝这个活体雷达，他们只要敢动一下‘土’，我们就能知道坐标。”
柳真人看向张楚岚手里那个记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
“以后，给宝宝单开一页。”
“她什么时候皱眉，什么时候嫌臭，什么时候想埋人，全部记下来，精确到秒。”
“这就是我们对抗‘伊甸园’最重要的情报网。”
张楚岚看着还在跟苹果较劲的冯宝宝，喉咙有些发干。
他以前只知道宝儿姐身世大得吓人。
没想到，竟然大到了这种程度。
世界的免疫系统。
那岂不是说，只要这世界还活着，宝儿姐就是那个拿着杀毒软件的管理员？
“明白了，大哥。”
张楚岚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在新的一页纸上写下：
【日期：今日。时间：傍晚。事件：西方有‘偷土贼’活动，宝儿姐表示极度厌恶。】
写完，他合上本子，看着冯宝宝的眼神变了。
以前是看着像闺女。
现在看着像祖宗。
还是那种必须要供起来，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染指的活祖宗。
“宝儿姐。”
张楚岚凑过去，一脸谄媚地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她嘴边，“吃，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帮咱们捉贼。”
冯宝宝咬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说道：
“张楚岚，你笑得好猥琐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