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洞的穿越像被扔进滚筒。
林恩紧抓扶手，骨头在颠簸中嘎吱作响。船舱里灯光忽明忽暗，警报声短促尖锐，像垂死动物的哀鸣。小七蹲在他旁边，手指按着他手腕，在数脉搏。
“跳太快了。”她声音发颤。
“死不了。”林恩说。但他知道自己脸色不好，汗从额头往下淌，滴在舱板上留下深色印子。胸口那团污染在躁动，像有只虫在皮肤下钻。
穿越持续了三分钟，也可能更久。时间在虫洞里是乱的。
终于，震动停止。舷窗外出现熟悉的星空，还有那颗绿色星球——绿源星。
陈默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准备降落。医疗队已经在等。”
战舰切入大气层，外壳烧得通红。林恩透过舷窗看到地面越来越近，森林、湖泊、还有那个熟悉的基地。降落坪上站着人，白大褂在风里翻飞。
舱门打开时，冷空气灌进来。林恩想自己走，但腿软，差点跪倒。小七和莉亚一左一右架住他，半拖半扶下了舷梯。
医疗床推过来，林恩被按上去。他看见陈默站在不远处，正和基地负责人说话，表情严肃。两人交谈几句，陈默点头，负责人匆匆离开。
“去哪？”林恩问推床的医护。
“隔离室。”医护回答，“你体内有不明能量反应，需要全面检查。”
隔离室在基地地下三层。墙壁是白色，天花板嵌着无影灯，房间中央摆着检测仪，像个金属棺材。林恩被移上去，仪器合拢，蓝光从头扫到脚。
显示屏在墙上升起，数据瀑布般滚落。莉亚站在控制台前，手指飞快敲击键盘。小七扒在观察窗外，脸贴着玻璃。
十分钟后，扫描结束。仪器打开，林恩坐起来。
“怎么样？”
莉亚盯着屏幕，没立刻回答。她调出几张图像，放大。那是林恩胸部的横截面扫描，心脏位置有个阴影，拳头大小，边缘模糊，像团污渍。
“这就是污染。”莉亚指着阴影，“它附着在你的能量脉络上，正在缓慢扩散。按这个速度，三个月后会覆盖主要脏器。”
“有办法清除吗？”
“常规手段不行。”莉亚调出更多数据，“这不是毒素，是活性的虚空能量碎片。它会抵抗外部清除，强行剥离可能伤到你。”
“反虚空武器呢？”陈默走进来，“我们刚用过。”
“那会杀死他。”莉亚摇头，“反虚空武器对一切虚空能量起效，不分敌我。”
房间沉默。
林恩从检测仪下来，穿上衣服。动作很慢，每动一下都感到胸口有拉扯感。
“还有其他办法吗？”他问。
莉亚犹豫：“理论上，如果能有纯净的传承者能量持续冲刷，也许能慢慢净化。但需要大量能量，而且过程痛苦。”
“多大量？”
“至少相当于五个完全觉醒传承者的全部储备。”莉亚看向小七，“她不行，能量性质不同，可能适得其反。”
陈默走到观察窗前，看着外面的小七：“远古传承者呢？他们能量更纯净。”
“也许可行。”莉亚说，“但他们在休眠，唤醒需要时间。而且，他们未必愿意帮忙。”
“总要试试。”林恩说，“在那之前，我能撑多久？”
“看你怎么用能量。”莉亚调出模拟数据，“每次使用传承者能力，污染都会加速扩散。如果完全不用，可能能撑四个月。如果频繁战斗……不超过两个月。”
两个月。
林恩点头：“够了。”
“什么够了？”陈默转身。
“去做该做的事。”林恩说，“伊娃还在，星神族的实验没停。还有更多孩子在危险中。”
陈默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叹气：“你先休息。三天后我们再谈。”
林恩被安排到隔离病房。房间有床，有桌椅，还有个小卫生间。窗户是假的，外面播放森林影像，鸟叫声从隐藏扬声器传出。
小七被允许每天探望一小时。第一天她来的时候，带了吃的——基地食堂的炖菜，味道一般，但热乎。
“孩子们都安顿好了。”她坐在床边椅子上，“石头恢复得不错，已经能下床走路。其他孩子也在适应，有几个表现出训练天赋。”
“你呢？”林恩问。
“我在学控制技巧。”小七伸出手，掌心浮起一团银光，慢慢塑形成小鸟模样，扑腾两下翅膀，又散开，“莉亚说我有创造系潜质，但还不稳定。”
“好事。”
“陈默在联系远古传承者。”小七压低声音，“但好像不太顺利。休眠地点很远，而且进入需要权限。”
林恩点头，没多问。他吃着炖菜，味道很淡，像没放盐。
第二天，莉亚带来新消息。
“我们分析了从培育场带回来的数据。”她拿出平板，调出文件，“伊娃的‘方舟计划’有七个阶段，我们摧毁的只是第一阶段设施。第二阶段已经开始，地点未知。”
“目标是什么？”
“制造可控的虚空生物兵器，但方向变了。”莉亚放大一张设计图，“他们不再试图融合传承者和幼体，而是直接用幼体改造，植入控制芯片。这样成功率更高，虽然威力会下降。”
图上是个机械结构，核心位置嵌着幼体，周围布满线路和约束装置。
“他们在造活体武器。”林恩说。
“而且已经造出来了。”莉亚翻到下一页，“情报显示，星神族某个边境哨站最近装备了‘新型防御单位’，描述符合这种设计。”
“哨站位置？”
“不能告诉你。”陈默推门进来，“你现在任务是养伤。”
林恩放下勺子：“我躺在这里，他们还在继续。”
“我知道。”陈默在床边坐下，“但你现在出去，可能活不过下次战斗。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
“两个月够了。”
“不够。”陈默摇头，“摧毁一个哨站容易，但改变不了大局。我们需要更彻底的办法。”
“什么办法？”
陈默看了眼莉亚，莉亚点头，退出房间。
“星神族内部不是铁板一块。”陈默压低声音，“有派系反对‘方舟计划’，认为太危险。我们正在接触他们。”
“可信吗？”
“不知道。但这是机会。”陈默说，“如果能从内部施加压力，也许能迫使项目暂停。至少能争取时间。”
林恩沉默。他想起伊娃那张脸，冷静，理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种人不会因为内部压力就放弃。
“我要参与。”他说。
“等你状况稳定。”
“现在就可以。”
陈默盯着他，眼神锐利：“你体内的污染是个定时炸弹。如果在你接触星神族时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我能控制。”
“你能控制多久？”陈默站起来，“莉亚的报告我看了，污染在扩散。你每次用能力，它都在侵蚀你。等侵蚀到一定程度，你会变成什么东西，你自己都不知道。”
林恩没说话。他感到胸口那团阴影在动，像在证明陈默的话。
第三天夜里，出事了。
林恩在睡觉，突然被剧痛惊醒。胸口像被烙铁烫，他扯开病号服，看见皮肤下银光在乱窜，血管凸起，像有虫在爬。
他按呼叫铃，但手抖得厉害，按了三次才按准。
莉亚冲进来时，林恩已经跪在地上，大口喘气。汗浸透衣服，滴在地板上积成一滩。
“污染发作了。”莉亚扶他上床，连接监测仪。数据屏上，污染浓度在飙升，从37%跳到52%，而且还在升。
“怎么会……”小七也赶来，看到数据脸色发白。
“情绪波动，或者能量刺激。”莉亚准备注射镇定剂，“他白天是不是用了能力？”
小七回想：“下午训练时，他演示了一次能量引导，就几秒钟……”
“足够了。”莉亚注射药剂，“污染会记录他的能量使用模式，模仿，然后反噬。下次再用，爆发会更严重。”
药物起作用，剧痛缓解。林恩躺回去，盯着天花板。胸口银光慢慢平息，但皮肤下留下暗色纹路，像裂纹。
“不能再等了。”陈默出现在门口，表情凝重，“联系上一位远古传承者，他同意见你。但地点在风暴星域，路上要七天。”
“现在出发？”莉亚问。
“现在。”陈默看向林恩，“你能动吗？”
林恩坐起来，腿还在抖，但站住了。
“能。”
一小时后，飞船升空。
这次是小船，速度快，但空间窄。林恩躺在医疗舱里，小七坐在旁边。陈默在驾驶室，莉亚在检查设备。
“风暴星域很危险。”小七看着导航图，“那里有持续的能量风暴，飞船容易失事。”
“那位传承者为什么选在那儿？”
“不知道。”小七摇头，“陈默说那位脾气古怪，但能力很强，也许能帮你。”
飞船进行第一次跳跃。震动中，林恩感到胸口污染在响应空间波动，微微发热。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
第二次跳跃时，通讯器收到信号。
不是陈默发的，是陌生频道，加密等级很高。莉亚尝试破解，花了十分钟才打开。
音频播放，是伊娃的声音。
“林恩先生，我知道你在听。”
小七抓住林恩的手。
“你摧毁了我的培育场，杀了原型体，这让我很遗憾。”伊娃语气平静，像在聊天气，“但数据已经回收，实验会继续。而且，因为你，我获得了新的研究方向。”
背景里有机器运转声，还有微弱的、规律的敲击声。
“你体内的污染是个宝藏。虚空能量和传承者能量的融合样本，比原型体更完整。如果你愿意配合研究，我可以保证那些孩子的安全。”
敲击声停了。
“你有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会启动孩子们体内的备用追踪器。这次不是定位，是激活——让他们体内的寄生体残留快速生长。你知道那会怎样。”
音频结束。
小七脸色惨白：“她在骗人，植入物都取出来了……”
“也许有我们没发现的。”林恩说，“她做事很周全。”
陈默从驾驶室过来，听完录音，沉默几秒。
“她在逼你现身。”
“我知道。”
“不能去。”小七说，“去了就是送死。”
“但孩子们……”
“我们会保护他们。”陈默说，“绿源星有防御系统，她能远程激活，我们就能远程屏蔽。需要更多能量，但能做到。”
林恩看着陈默：“你确定？”
“确定。”陈默点头，“现在你的优先级最高。治好污染，然后我们才能反击。”
飞船继续前进。
窗外，星空在后退。风暴星域在前方，那里充满危险，但也有希望。
林恩躺回去，手按在胸口。皮肤下的阴影在跳动，像第二颗心脏。
他必须活下去。
至少，要活到能亲手结束这一切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