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亲兵立刻将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的张仲熊推到了关墙垛口前,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王庆冲到垛口,对着下方厉声狂笑:“老匹夫!看看这是谁!立刻退兵!否则老子现在就宰了你儿子!”
这一声嘶吼,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血腥的战场上!
正在奋力攀爬的张伯奋抬头一看,只见弟弟被刀架在城头,生死悬于一线,他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凝固,攀爬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滞,嘶声喊道:“仲熊!”
所有攻城的敢战士也看到了这一幕,攻势顿时一滞,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后方的中军,投向了那个须发皆张的老者。
千军万马,竟在这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风声呼啸,夹杂着伤者的哀嚎。
王庆脸上露出癫狂而得意的笑容,他赌对了!张叔夜不可能不顾自己儿子的性命!
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只见中军旗下的张叔夜,取来了一张铁胎弓,搭上一支雕翎箭,弓开如满月,箭尖直指——城头!
“父亲!不可!”张伯奋失声惊呼。
王庆也愣住了,随即厉喝:“张叔夜!你敢……”
话音未落——
“嗖!”
弓弦震响,利箭破空!那一箭,并非射向王庆,也非射向持刀的贼兵,而是精准狠辣地,一箭射穿了张仲熊的肩胛!
“呃!”
张仲熊闷哼一声,剧痛使得他身体剧烈一颤,鲜血瞬间染红了衣甲。他难以置信地望向箭矢来处,眼中充满了痛苦。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箭惊呆了!
张叔夜放下铁弓,声音如同万载寒冰:“三军听令!王庆逆贼,负隅顽抗,罪不容诛!凡我将士,当奋勇向前,攻破此关!有敢迟疑不进者——斩!临阵退缩者——斩!贻误军机者——斩!”
三个“斩”字,如同三道惊雷,惊醒了所有迟疑的将士!
敢战士们瞬间明白了通判相公的决心——为了剿灭国贼,他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牺牲!我等还有何理由不效死力?!
“杀!!!”
震天的喊杀声再次爆发,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一往无前!所有的犹豫、怜悯都被抛诸脑后,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意和攻破关隘的决绝!
张伯奋虎目含泪,他知道,父亲以此举,断绝了所有退路,他猛地一挥战刀,声音嘶哑如同泣血:“杀——!”
敢战士们如同疯虎般涌上关墙!
王庆被张叔夜的狠绝吓得魂飞魄散,指着山下,语无伦次:“疯了!这老匹夫疯了!连自己儿子都杀!快!快挡住他们!”
然而,士气崩溃的守军如何还能挡住这群舍生忘死的敢战士?
顷刻之间,便有数名敢战士悍不畏死地跃上关墙,与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缺口迅速扩大!
“守不住了!大王快走!”钱二一刀劈翻一名靠近的官军,拉着状若痴呆的王庆就往关下跑。
最后一道关隘,告破!
王庆在一众亲信的死命护卫下,仓皇向山顶聚义厅逃去。身后,是如同潮水般涌上官军,以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张叔夜在中军望见关隘已破,心中稍定,准备下令全军压上,直捣梁山巢穴之际——
“报——!”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望楼,脸色惨白如纸:“通判相公!大事不好!山下大营方向,突然杀出一彪人马!约三百人,皆是悍勇步卒,打的是淮西‘杜’字旗号!已冲破后营,正朝着中军杀来!留守厢军抵挡不住,已然溃散!”
“什么?杜字旗号?”
张叔夜浑身剧震,猛地扭头望向山下,只见原本稳固的后方大营,此刻已是火光四起,乱成一团!一支如同尖刀般的彪悍军队,正以无可阻挡之势,撕裂一切阻挡,直插他的腹心!
王庆的援军,竟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张叔夜只觉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强忍着没有倒下,死死抓住望楼的栏杆。
功败垂成!功败垂成啊!
山顶关隘刚破,山下援军已至!战场局势,瞬间逆转!
与此同时,山顶聚义厅前,正在逃窜的王庆也听到了山下的骚动,他回头望去,恰好看到那熟悉的“杜”字大旗在山下官军营地中纵横驰骋!
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挣脱亲兵的搀扶,指着山下,发出快意的大笑:
“哈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我王庆!杜壆!是我的杜壆兄弟来了!张叔夜!你的死期到了!给我杀回去!杀光这些官军!”
原本溃散的梁山残兵,见到援军旗帜,又听到王庆的狂呼,竟也恢复了几分胆气,开始在一些小头目的呼喝下,转身结阵,试图阻挡刚刚攻上关隘,立足未稳的敢战士。
前有困兽犹斗的残敌,后有如狼似虎的援军,张叔夜和他的军队,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局!
凛冽的寒风吹过尸横遍野的山道,卷动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战场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张叔夜屹立在望楼之上,苍老而挺拔的身影如同山岳,他缓缓拔出佩剑,指向山下那搅动风云的“杜”字大旗,声音穿透了所有的混乱与绝望,清晰地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后军变前军,伯奋断后!诸军随我——迎战!”
杜壆所率三百劲卒,乃是其纵横淮西的真正班底,与王庆带上梁山的那批老卒系出同源,却更为剽悍!他们个个面目黝黑,眼神凶戾如狼,手中所持尽是厚背砍刀、铁鞭短矛等利于近身搏杀的利器。此刻如同三百头饿疯了的猛虎,径直撞入了张叔夜后军之中!
张叔夜的后军,多是厢军及乡兵,本就战力羸弱,骤然遭此雷霆突袭,顿时阵脚大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