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朱安沉吟不决,朱贵又补充道:“哥哥放心,朱富虽是小弟至亲,若他用起来不合心意,或误了哥哥的大事,小弟甘愿同受责罚!”
朱安抬起头,看着朱贵略带紧张的面容,忽而一笑:“朱贵兄弟何必如此?你的为人,我信得过。你既举荐朱富,想必他自有不凡之处。济州酒楼,确是我听风阁外司眼下极重要的一步棋……”
他站起身,在房中踱了两步,决断道:“好!就依你之言。着你即刻书信一封,召朱富前来朱家庄。
待我见过之后,便委他以济州酒楼掌柜之职。一应启动银钱、人手,由你协助他从庄务院支取调配。记住,酒楼明面上是生意,暗地里是耳目,务必谨慎,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引人怀疑。”
朱贵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深深一揖到底:“多谢哥哥信重!小弟代朱富谢过哥哥!哥哥嘱咐,小弟字字铭记于心,定会安排妥当,让济州酒楼早日开张,为我朱家庄耳目!”
“去吧,早些休息。”朱安摆摆手。
朱贵再次行礼,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小心地带上了房门。
……
与此同时,济州知州丁渭的书房内灯火通明。丁渭面色阴鸷地坐在太师椅上,此时他心中的思绪纷乱如麻。
王泽失踪数日,音讯全无,就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寝食难安。他几乎已经认定,王泽是落入了张叔夜之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仆人的低语:“老爷,王孔目……王孔目回来了!”
丁渭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让他进来!”
片刻后,书房门被推开,只见王泽穿着一身有些破损的便服,面色苍白,步履略显虚浮地走了进来。
“属下……属下王泽,叩见恩相!”王泽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哽咽。
丁渭的目光冷冷地扫过王泽,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王泽?你这几日,去了何处?”
王泽的声音微微颤抖:“恩相明鉴!那日属下从梁山返回,行至郓城与济州交界处的山坡,不料竟遭遇了一伙剪径的强人!”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恐惧:“那伙贼人凶悍异常,不由分说便将属下与随从尽数拿下,掳至山中巢穴。他们将属下囚于暗无天日的山洞之中,搜走了身上财物,还逼迫属下让家里送来赎身钱,属下不从,反遭其鞭挞……”
说着,他不经意地扯了扯衣襟,露出了脖颈下方一道如同蜈蚣爬行般的暗红色鞭痕。
丁渭眼神微凝,盯着那道伤痕,心中的疑虑去了两分,但依旧追问:“哦?那你又是如何脱身的?”
王泽连忙侧身,指向门外的那两名汉子:“恩相,全靠这二位壮士!他们恰巧路过那贼巢附近,听闻有人被掳,仗义出手,夜闯贼窝,杀散了看守,这才将属下救出!若非二位义士,属下恐怕已遭毒手,再也见不到恩相了!”
丁渭便让人把那两名汉子叫进来。
那两名汉子生得十分雄壮,浑身散发彪悍之气,但遇见了丁渭身上的官气,两人的气势瞬间变弱,唯唯诺诺地上前,“草民赵龙(钱虎),见过知府大人。”
“免礼!”
丁渭仔细打量着王泽的神情,又看了看赵龙、钱虎二人,见他们那副畏惧官员如虎的模样,不似作伪,尤其是王泽身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不太像张叔夜的手段。
且济州府与郓城之间确有贼患传闻。
丁渭沉吟道,语气缓和了些,“王泽,你受惊了。能平安归来便好。二位义士救人有功,本官自有赏赐。”
他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好生歇息,本官也乏了。”
“是,恩相!”王泽如蒙大赦,连忙叩首,在赵龙、钱虎的搀扶下,退出了书房。
看着王泽离去的背影,丁渭眼中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消散。既然王泽并非落在张叔夜手中,那张叔夜之前的种种举动,便极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
“好个张叔夜!竟敢如此欺我!”
丁渭心中一定,那股被压抑数日的怒火与官威重新升腾起来。他立刻铺开纸张,笔走龙蛇,写下一道措辞严厉的公文,盖上知州大印。
“来人!即刻将此令送往通判衙门!严饬张叔夜,不得再无凭无据,擅捕良善商贾,扰乱济州秩序!令其立即停止一切越权之举,释放所有无故被拘押之人!否则,本官定当上奏朝廷,参他一个滥用职权、滋扰地方之罪!”
……
与此同时,济州通判衙门内,气氛却与丁渭府的躁动不同,带着一种莫名的安静。
张叔夜坐在案后,面前摆放着一叠厚厚的卷宗和一份清单。他并没有对之前抓捕的那些富商喊打喊杀,而是在掌握了他们一些或真或假、或大或小的罪证与把柄后,采取了另一种策略。
这些富商们被请到通判衙门“协助调查”数日,虽未受皮肉之苦,但精神压力巨大。特别是门外时不时传来的刀斧之声,让人汗流浃背。
到了后来,一个年轻的公子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只要他们慷慨解囊,捐助军饷以支持朝廷剿匪大业,过往一些不甚严重的瑕疵便可酌情从轻发落,甚至既往不咎。
这些富商权衡利弊,最终选择了破财消灾。清单上罗列的,正是他们自愿捐献的“赎罪银”,数额颇为可观,足以支撑一支两千人的军队一年之用(约六万贯,理想情况下可维持一年)。
张叔夜仔细核对着清单,紧绷了数日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军资已备,下一步,便是整军经武,剑指梁山!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济州舆图前,目光锐利地落在梁山泊的位置上。
“王庆……你的末日,快了。”
……
梁山泊,聚义厅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王庆高踞首座,脸上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喜色。他左手边下首,坐着两条新近上山,气势迫人的大汉,正是他翘首以盼的房山寨老班底,酆泰与縻貹!
那酆泰,生的面方口阔,虎体熊腰,身长八尺有余,恍若一尊铁塔。他面色黝黑,一双眸子精光四射,顾盼之间自带一股沙场悍将的凛冽杀气。腰间悬着一对四棱镔铁锏,锏身乌黑沉重,一看便知是杀人的利器。
右手边那汉,便是縻貹。此人身长九尺,膀大腰圆,比酆泰还要雄壮几分。面如黑铁,一部虬髯如钢针般戟张,相貌极其凶恶。他身旁倚着一柄浑铁开山大斧,斧刃宽阔,寒光闪闪,怕不下数十斤重,寻常人只怕提都提不动。
这五百淮西老营精锐的到来,如同给王庆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他身边终于有了足以倚仗的顶尖猛将,再也不用担心镇不住梁山本寨那些尚未完全归心的千余喽啰(这些是王伦靠着私盐利润招募的精壮,王庆夺寨后还未来得及彻底消化)。
看着麾下兵强马壮,王庆心中豪情顿生,连日来的憋闷尽数化为畅快。
“二位贤弟远来辛苦!满饮此杯!”王庆高举酒碗,声若洪钟。
厅内众头目、喽啰纷纷举碗附和,气氛热烈。然而,在这片喧闹之中,酆泰却显得有些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