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几句后,细心的李助观察到林冲眉宇之间虽因家人团聚舒展不少,但眼底深处仍凝着一股难以化开的郁结之气,便温言问道:
“林教头,如今嫂夫人与张教头已然安抵,你与家人团聚,山寨亦是你安身立命之所,不知教头心中还有何未了之事?我看教头眉间似有郁气,若信得过我等兄弟,不妨直言。”
李助这一问,如同点燃了引线,林冲身体猛地一颤,一直强压的刻骨恨意骤然爆发出来!
他原本略显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先生慧眼!林冲……林冲心中确有一根刺,日夜锥心刺骨,不得安宁!”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颤抖:
“高俅老贼害我,高衙内那厮辱我,此仇不共戴天!然则,林冲最恨之人,却是那卖友求荣、猪狗不如的畜生陆谦!”
“陆谦?”
鲁智深浓眉倒竖,想起一人,“那人可是你那旧日好友,后来投靠高俅的陆虞候?”
“正是此獠!”
林冲目眦欲裂,胸口剧烈起伏,“我与他自幼相交,视若兄弟!他在外惹是生非,是谁一次次替他周全,为他挡灾?”
“可这狼心狗肺之徒!为了攀附权贵,竟设下毒计,骗我出门饮酒,纵容高衙内欺辱贞娘!后又献计白虎堂,构陷于我,欲置我于死地!”
林冲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拳砸在床沿,木屑纷飞:
“此等背信弃义、卖友求荣的无耻之徒,若不能手刃此獠,我林冲枉自为人,纵死也难以瞑目!”
他这番泣血控诉,听得在场众人无不动容。张贞娘想起当日险境,亦是掩面低泣。
鲁智深早已怒发冲冠,暴喝道:“直娘贼!世间竟有如此猪狗不如的畜生!兄弟放心,洒家这就点起人马,杀回东京,揪出那陆谦狗贼,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朱安伸手按住躁动的鲁智深。
“林教头的仇,便是我黑云寨的仇!陆谦此獠,不杀不足以平我兄弟之恨,不杀不足以正我山寨之义!”
他环视众人,沉声道:“诸位兄弟,都来想想,如今那陆谦日夜躲在高俅府中,而高府守备森严,硬闯绝非易事,不知有何良策,能取了那陆谦的狗命,为林教头出一口恶气?”
军师李助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捻须缓缓道:
“明公,诸位兄弟,小可以为那陆谦得知林教头未曾死在野猪林,必然如同惊弓之鸟,不敢外出。
此獠心中有鬼,所惧者,无非是林教头未死,卷土重来寻他报仇。我等正可借此心魔,设下一局,引蛇出洞!”
鲁智深急道:“军师哥哥有何妙计?快快道来!”
李助微微一笑,成竹在胸:“我等可伪造一封密信,送去给陆谦。信中只含糊提及,知晓林冲被高人救下,并未至沧州,如今藏身于京西某处,正图谋复仇。
信中称事关身家性命,不敢在信中明言,需陆谦携带金银,亲至东京城外隐秘之处,才能当面告知林冲确切藏身之所。”
鲁智深道:“军师哥哥,那陆谦万一不来呢?”
李助笃定道:“他多半会来!即便他心存疑虑。了解林教头内情之人少之又少,这封信必然会引起陆谦的重视,由不得他不入彀!”
朱安闻言,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先生此计大妙!陆谦深知林教头秉性,一旦知晓林教头未死,且意图复仇,必定如芒在背,坐卧难安!他定会想方设法弄清林教头下落,以绝后患。还请先生继续为我等谋划。”
李助略一思忖,继续道:“会面地点,可选在东京郊外的‘野山坡’。那里地势起伏,有片树林和废弃的义庄,白日里也少有人迹,便于埋伏。此外,信中便约定明日午时,于野山坡义庄相见。”
林冲听得心潮澎湃,道:“此计甚好!只要能引得那厮出来,林冲必亲手取其狗命!”
朱安沉吟道:“陆谦并非蠢人,他即便前来,也定会有所准备。若高俅老贼得知此事,又会如何应对?”
李助颔首:“明公所虑极是。高俅位高权重,老谋深算,他若得知,绝不会让陆谦孤身犯险,更不会大张旗鼓。
最可能之法,是允陆谦前去,暗地里则派遣麾下高手跟随。
一来保护陆谦,二来若能趁机抓获所谓的知情人,乃至引出林教头,便可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鲁智深摩拳擦掌,兴奋道:“高手?正好!管他多少人,来一个洒家打一个,来两个洒家打一双!正好杀个痛快!”
林冲眼中寒光一闪:“师兄说得好!陆谦来与不来,我等皆可随机应变。他若不来,日后总有松懈之时。他若来,我林冲必取其性命!”
朱安见军心可用,便做了决断:“李先生,咱们黑云寨现有二百战兵,若留五十看家,其余人全部下山,该做如何部署,还请先生示下。”
李助捻须颔首,随即绘制了一张粗略的野山坡地形图,指尖点向中央的废弃义庄。
“这义庄便是野山坡的中心,若部署妥当,正合‘中心开花’之妙。”
他目光转向林冲,沉声道:“林教头,届时你率二十余名精锐披甲喽啰,皆配强弓硬弩,短兵利刃。提前一夜潜入义庄之内,充做花心。
陆谦入内,你便现身,无需多言,速战速决,力求在其护卫反应过来前,一举格杀!”
林冲眼中寒芒闪动,这是李助特意给了他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他重重抱拳:“林冲明白!必叫那厮血溅五步!”
李助点头,手指又移向义庄外围那片茂密的桦木林:
“此处,便是‘花瓣’所在。陆谦被杀,对方人马必将把林教头视为眼中钉。智深,你率四十名悍勇刀斧手,埋伏于林子左侧,伺机而动,随时支援林教头!”
鲁智深摸着光头,咧嘴一笑,禅杖重重一顿:“军师哥哥放心,洒家这禅杖早已饥渴难耐,定叫那些撮鸟来得去不得!”
李助看向朱安,“明公,请您亲率三十名射手(配手刀)及四十名刀牌手,占据林子右侧这处缓坡。此地视野开阔,可俯瞰全局。
一旦对方藏有后手,您可从侧后杀出。弓箭手先以箭雨覆盖,挫其锐气。待敌阵势大乱,您便与智深两面夹击,一举击溃敌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