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离了东平府,押着雷横、刘二,一路无话,只管趱行。过州穿府,验文交割,自是少不了的一番辛苦。
沿途虽也有些许毛贼窥伺,但见朱安气象威严,手段老辣,兼且两名配军枷锁在身,显是官差重犯,等闲也不敢前来招惹。
不一日,三人便过了大名府地界。这大名府乃是北宋北京,繁华富庶,人物荟萃。
朱安早闻河北玉麒麟卢俊义的名头,知其棍棒天下无双,心中未尝没有一丝向往,想着若能得见一面,也是好的。
奈何公务紧迫,时限催人,他身负押解之责,岂敢因私废公?只得在大名府驿馆匆匆住了一晚,验了文书,次日一早便即启程,与那可能结识天下第一高手的机会失之交臂。
离了大名,途经磁州,穿越滏口陉,便进入了河东路地界。此处山峦渐多,地气也愈发雄浑。
朱安择路而行,取道潞州,北上汾州。这一路多是崎岖山道,人烟渐稀。但见峰峦叠嶂,古木参天,时闻虎啸猿啼,端的是一派险峻景象。
这一日,正行至汾州境内一处荒僻山岭。
时值午后,日头偏西,林深苔滑,山风呼啸,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雷横与刘二走得气喘吁吁,叫苦不迭。
朱安虽步履沉稳,却也暗自警惕,这等所在,最易藏匿凶顽,亦多猛兽出没。
正行走间,忽听得前方山林深处,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声震山谷,惊起无数飞鸟。
“大虫!”
刘二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雷横也是脸色发白,慌忙四下张望,想要躲藏,奈何枷锁在身,行动不便。
朱安神色一凛,唰的一声将腰间腰刀抽出半截,两个差拨则把水火棍横在身前,低喝道:“慌什么!靠拢过来!”
他话音未落,就见前方山林中树木剧烈摇动,腥风扑面而来!紧接着,一头吊睛白额猛虎猛地窜出!
那虎体型巨大,怕不下数百斤,黄黑相间的皮毛上沾着些草屑,一双虎目赤红,显然是受了什么惊吓或是激怒,正张牙舞爪,作势欲扑!
然而,更让朱安三人惊骇的是,在那猛虎身后,竟有一条魁梧大汉,紧追不舍!
那吊睛白额大虫来势汹汹,携着腥风,直扑三人!刘二早已吓瘫在地,雷横也面无人色,挣扎着要向后退去。
朱安却是不慌不忙,将身前两名差拨向后一推,护在他们身前。眼见猛虎扑至,他身形微侧,让过那雷霆万钧的一扑,同时腰间腰刀已然全然出鞘,刀光如匹练般一闪!
这一让一闪,快如电光石火,妙到毫巅。那猛虎一扑落空,正要拧身甩尾,朱安的刀却已精准无比地掠过猛虎的脖颈!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热血喷溅!那猛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又向前冲了几步,终于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从猛虎扑出到毙命,不过眨眼工夫。
两名差拨看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雷横与刘二更是瞠目结舌,他们早知朱都头手段厉害,却不想竟厉害到这等地步,杀猛虎如屠一狗!
就在这时,后方那追赶猛虎的魁梧大汉也已赶到近前。他显然将朱安杀虎的整个过程尽收眼底,此刻满面惊异,上下打量着朱安。
但见这大汉身长九尺开外,面方肩阔,眼如铜铃,一部虬髯更显威猛。
他手中提着一柄开山巨斧,斧刃在午后阳光下闪着寒光,身上衣衫虽被树枝挂破几处,却掩不住那一身磅礴的气概。
“好手段!”大汉声如洪钟,赞了一声,抱拳道:“这畜生惊了俺的马,窜入山林,某家追了它半日,不想竟被阁下如此轻巧地结果了!端的是好本事!未请教尊姓大名?”
朱安还刀入鞘,亦是抱拳回礼:“在下郓城县步兵都头朱安,奉命押解犯人途经此地。些许微末伎俩,壮士谬赞了。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那大汉哈哈一笑,声震林樾:“俺姓卞名祥,在这河东地界讨口饭吃。江湖上的朋友抬爱,唤俺做个‘镇山斧’。”
卞祥?!
朱安闻言,心中猛地一震。原来是他!
他早知《水浒》世界中,这卞祥乃是田虎麾下头号大将,一条枪、一柄斧,罕逢敌手!
三十余回合战平史进,并且在花荣加入后,仍能力敌二人三十余合不分胜败。这份战绩足以让他跻身顶尖武将的行列。
征讨王庆时,淮西猛将酆(fēng)泰仅十余回合便斩杀了与林冲斗过五十合不分胜负的山士奇,其实力可见一斑。然而卞祥仅一回合便刺死了酆泰。
虽不能说卞祥的武艺就一定能胜过林冲,但他一定是媲美梁山顶尖五虎的猛将。他的身份早期就是个流离失所的农民,最有希望将他收入麾下。
朱安心念电转,暗忖道:“原来这卞祥此时尚未投了田虎,还在江湖上闯荡。看他追虎的气势,果然名不虚传,端的是一条好汉!”
他心中虽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语气更添几分敬重:“原来是卞壮士!久闻壮士勇力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卞祥见朱安听闻自己名号后神色如常,眼神却清澈坦然,并无寻常官差那股倨傲,心下更是好感大增。
他又看了一眼地上那猛虎的尸体,叹道:
“朱都头何必过谦?这杀虎的功夫,干净利落,便是俺追上了,也未必能如此爽快结果它。
俺卞祥平生最敬重的便是真有本事的好汉,朱都头若不嫌弃,前方不远便有处酒家,俺做东,请你吃几碗水酒,也算谢你助俺除了这畜生,如何?”
朱安见卞祥性情豪爽,言语真诚,心中也有结交之意,便拱手笑道:“卞壮士盛情相邀,朱某若再推辞,倒显得矫情了。只是这二位公人并押解的重犯,却需一同安置。”
卞祥大手一挥:“这个自然!前面那酒家虽在荒僻处,却也有些规模,拴马住店都不在话下。同去,同去!”
一行人便由卞祥引路,行了约莫二三里,果见山道旁挑出一个酒幌子,一座土木结构的酒肆倚着山壁而建,虽略显粗陋,却也宽敞。
将马匹、犯人安置妥当,朱安吩咐差拨看紧雷横、刘二,自与卞祥在临窗一副座头坐了。
酒保送上酒肉,虽是村酿野味,却也别有风味。几碗烈酒下肚,两人话便多了起来。
从拳棒枪法谈到江湖轶事,卞祥见闻广博,性情直率,说到酣处,击案大笑,声震屋瓦。
朱安两世为人,更兼继承了秦琼的见识武艺,言谈间对武学、时局的见解往往一针见血,听得卞祥频频点头,目光中的钦佩之色愈浓。
酒过三巡,朱安看似随意问道:“卞兄弟如此英雄了得,不知如今在何处营生?以兄弟这般本事,何不图个出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