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基打得牢,手艺才能学得好。
赵昊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并没有急着教村民们如何拉出复杂的瓶瓶罐罐,而是让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最基础的“定心”和“开眼”。
这活儿,枯燥,乏味,极其考验人的耐心。
一开始,村民们还兴致勃勃,可一连几天下来,天天跟一坨烂泥较劲,有些人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
“昊哥,俺这碗拉得都能装饭了,啥时候教俺们拉那个大瓶子啊?”一个年轻小伙子搓着手,忍不住问道。
赵昊走过去,拿起他放在架子上的一个陶碗,手指在碗壁上轻轻一弹。
“当。”声音有些发闷。
他又拿起自己随手拉的一个碗,同样一弹。
“叮!”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回响。
“听出差别了吗?”赵昊看着他。
小伙子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好像……你的那个好听点?”
“不止是好听。”赵昊把两个碗都递给他,“你自个儿摸摸,感受一下碗壁的厚度。”
小伙子接过来,仔细一摸,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拉的那个碗,入手沉甸甸的,碗底厚,碗口薄,厚薄极其不均匀。
而赵昊那个,整个碗壁从上到下,几乎是一个厚度,摸上去光滑细腻,手感完全不一样。
“这拉胚,跟盖房子一个道理。你这地基都没打平,就想着起高楼,楼能结实吗?”
赵昊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心急,什么时候你拉出来的碗,厚薄均匀,用手一弹,声音是脆的,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学下一步。”
这番话,让周围所有心里长草的人,都冷静了下来。
他们这才明白,自己跟赵昊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是啊,昊哥能把一坨泥巴变成艺术品,他们现在充其量,也就是能把泥巴捏成个碗的样子,离“手艺”两个字,还差得远呢。
想通了这一点,大家的心气儿也平了,不再好高骛远,而是老老实实地,一门心思扑在了练基本功上。
整个拉胚车间,学习的氛围愈发浓厚。
而另一边,连接均村和外界的那条山路,也在村民们日以继夜的奋战下,迎来了最后的收尾阶段。
路面已经全部用碎石子铺平压实,拖拉机开上去,稳稳当当,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深一脚浅一脚。
路两旁的排水沟也挖得又深又宽,就算下大雨,也不怕雨水把路基给冲垮了。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道工序——铺设青石板。
这些青石板,都是从山里开采出来的,厚实,耐磨。
一块块铺在路面上,不仅好看,更能让这条路用上几十年都不带坏的。
这天下午,赵昊从瓷窑厂出来,就直接拐到了修路工地上。
李彪正光着膀子,跟几个小伙子一起,抬着一块巨大的青石板,小心翼翼地往路面上放。
“一,二,走!”
随着李彪一声大喝,几个人同时用力,将石板稳稳地安放在了预定的位置上。
“严丝合缝!漂亮!”李彪抹了把汗,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大笑起来。
“昊哥,你来了!”他看见赵昊,咧着嘴打招呼。
“嗯,来看看进度。”赵昊递过去一根烟,“照这个速度,再有两天,就能全线贯通了吧?”
“用不了两天!”李彪接过烟,别在耳朵上,拍着胸脯说:“最多明天下午!兄弟们现在都憋着一股劲儿呢,恨不得今天晚上就给它铺完!”
赵昊点了点头,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心里也十分感慨。
他目光越过工地,望向自己果园的方向。
夕阳下,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果树,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
算算日子,第一批水蜜桃,也快要成熟了。
路修好了,果子也熟了,一切都像是算好了一样。
夜幕降临,工地上的人们点起了火把和汽灯,依旧干得热火朝天。
终于,在第二天中午,随着最后一块青石板被严丝合缝地铺上,这条承载了均村几代人希望的山路,终于全线贯通!
“通了!路通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整个均村都沸腾了!
正在地里干活的,正在厂里学艺的,正在家里做饭的……
所有人都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聚集到崭新的青石板路上。
他们抚摸着平整的路面,感受着脚下那份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
尤其是村里的那些老人,他们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在路上,老泪纵横。
“通了……真的通了……我这把老骨头,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孙大海的父亲,村里最年长的老人,用那满是褶皱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冰凉的石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孙大海站在人群中,看着欢呼的村民,看着这条凝聚了全村人心血的路,眼眶也红了。
他走到赵昊身边,这个七尺高的汉子,声音都有些哽咽:“昊哥,我……我代表全村人,谢谢你!”
说着,他就要给赵昊跪下。
赵昊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孙村长,你这是干什么!这路,是咱们大家伙一锤子一锄头,用汗水修出来的,要谢,也该我谢谢大家!”
他转向所有村民,朗声道:“乡亲们!路通了,只是第一步!这路,是咱们的腿,瓷窑厂,是咱们的嘴!”
“从今天起,咱们均村人,就要挺直了腰杆,迈开腿,张开嘴,把山里的好东西,变成城里人抢着要的票子!”
“好!”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这一刻,所有人心里的那点因为学艺枯燥而产生的懈怠,全都烟消云散了。
是啊,路都修好了,好日子就在眼前了,还有什么理由不拼命干?
看着村民们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和昂扬的斗志,赵昊知道,均村人的心,跟这条路一样,也彻底通了。
他转头看向果园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路修通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赵昊家的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
田小娥和沈若冰两个女人,正带着村里十几个手脚麻利的媳妇,在院子里忙活着。
她们身前,摆放着一个个崭新的竹筐,竹筐里铺着一层柔软的干草。
“小娥姐,这筐底的草是不是得铺厚一点?我怕把那桃子给颠坏了,那桃子皮薄,娇贵着呢。”
一个年轻媳妇一边铺草,一边问道。
田小娥停下手里的活,走过去看了看,点头道:“嗯,再铺厚实点,尤其是四个角,多塞一些。昊哥说了,这批桃子可是咱们的门面,一个都不能碰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