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风还带着几分凉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沈若冰的额头上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几缕散乱的头发被汗水粘在脸颊上，显得有些狼狈。
她正用一把小锄头，小心翼翼地刨着一棵老树的根部。
树根盘根错节，泥土又硬，每一下都得用尽全身的力气。
她要挖的，是一种叫“地锦”的草药，晒干了能卖给镇上的药铺，换几个钱。
背上的磊磊大概是睡得不舒服，哼哼唧唧地扭动了一下。
沈若冰立刻停下动作，直起腰，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嘴里柔声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孩子的呼吸还带着一丝病后的虚弱，小脸蛋也有些苍白。
赵昊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点因为发现宝玉而带来的喜悦，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名火。
他几步走了过去，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胡闹！”
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沈若冰浑身一颤，手里的锄头都差点掉在地上。
她惊慌地回过头，看到是赵昊，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发白，下意识地将孩子往怀里紧了紧。
“昊……昊哥。”她低下头，声音细弱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
“我问你，你在干什么？”赵昊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盯着她背上的孩子，脸色铁青，“孩子病刚好，身体正虚，你背着他出来吹山风？是嫌他命太长了，想让他再病一次吗？”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一句句戳在沈若冰的心上。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何尝不知道孩子需要静养，何尝不知道山里风大，对孩子不好。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
赵昊见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副委屈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盛：“说话！你哑巴了？”
沈若冰被他吼得肩膀一缩，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砸在干燥的泥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和挣扎：“那我能怎么办？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我不出来挖点东西换钱，我们娘俩今天就得活活饿死！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我不放心！万一他又发烧了，我死了都不知道！”
她几乎是哭喊着说出这番话的，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辛酸。
赵昊被她这一番话吼得愣住了。
他看着她那张沾着泥土和泪痕的脸，看着她那双因为倔强而瞪得大大的眼睛，心里的那股火气，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了。
是啊，他忘了。
他只看到了她带着孩子出来受罪，却忘了她如果不出来，连活下去都成问题。
他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她，却忘了她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证。
一时间，赵昊竟有些无言以对。
他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女人，独自一人，用瘦弱的肩膀扛起生活的全部重担，还要面对旁人的冷眼和非议。
昨天他救了她儿子的命，可今天，饥饿这个更残酷的现实，又将她逼入了绝境。
他沉默了片刻，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软得一塌糊涂。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但依旧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行了，别挖了。你现在就带着孩子回家去，把他安顿好，给他熬点粥喝。”
沈若冰怔怔地看着他，泪眼婆娑地问：“那……我们吃什么？”
赵昊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解下腰间一只还在蹬腿的肥硕野兔，看也不看地直接塞到她怀里。
“吃这个！”
野兔入手，沉甸甸的，还带着体温。
沈若冰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像是被烫到一样，抱着兔子连连后退，拼命摇头。
“不行！昊哥，我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你救了磊磊的命，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我怎么能……怎么能再拿你的东西……”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她欠他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多到她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喘不过气。
“少废话！”赵昊最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尤其是这种时候。
他皱着眉，不耐烦地打断她，“一只兔子而已，山里多的是！你不要，难道想让我看着你们娘俩饿死？你要是真过意不去，就当是我借你的！等你有钱了，再还给我！连本带利！”
他又补了一句：“我这利息，可高得很！”
这番半是强硬半是调侃的话，反倒让沈若冰不知所措起来。
她抱着那只还在挣扎的兔子，看着眼前这个面冷心热的男人，眼里的泪水流得更凶了。
只是这一次，泪水里没有了绝望，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温暖。
赵昊看她还愣在原地，又催促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回去！记住，这几天别让他出门了，好好养着。药我下午给你送过去。”
说完，他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过身，拎着剩下的猎物，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他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忍不住说出更多软话来。
沈若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在清晨的阳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那背影，仿佛能为她撑起一片天，挡住所有的风雨。
她怀里的兔子还在不安地动着，那鲜活的生命力，通过她的手臂，传递到她的心里。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兔子，又抬头看看赵昊已经快要消失在林子里的背影，脸颊上，悄然飞起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红晕。
她紧紧地抱着兔子，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你……昊哥。”
赵昊回到家时，院子里正热闹。
叶芬妮抱着小安安，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荡秋千，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田小娥则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物，正往晾衣绳上搭。梁淑慧在厨房里忙活着，锅碗瓢盆的声音叮当作响，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山大王打猎回来啦！”
叶芬妮眼尖，第一个看到赵昊，立刻扬声喊道，“快让我看看，今天收获怎么样？有没有打到老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