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婆娘们见廖秘书都夸了,胆子也大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是啊。”廖秘书点了点头,他回过身,目光重新落在了刘科长的脸上,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刘科长,你也是国家干部,应该懂政策。什么是投机倒把?利用地区差价,倒买倒卖国家统购统销的物资,那叫投机倒把!扰乱市场,哄抬物价,那叫投机倒把!”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刘科长的心上。
“可赵昊同志这是什么?这是凭自己的手艺,就地取材,变废为宝!这是技术创新!他把没人要的泥巴,变成了能改善咱们老百姓生活的好东西,让大家伙儿的厨房变得干净卫生,这怎么就成了投机倒把了?”
廖秘书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们县里,现在正号召大家解放思想,多想办法,发展生产,改善生活。”
“赵昊同志和莽村的同志们,积极响应号召,搞起了村办企业,这是好事,是值得表扬和推广的先进典型!怎么到了你们工商局的嘴里,就成了‘资本主义的尾巴’了?”
“刘科长,你来给我解释解释,你们的工作,到底是为人民服务,推动地方经济发展,还是专门跟人民群众过不去,专门给我们县里的发展,设置障碍,拖后腿?”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刘科长脸上的汗,已经不是渗出来的了,而是像小溪一样,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先进典型?村办企业?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今天,是踢到了一块何等坚硬的铁板!
这个赵昊,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知青,而是廖秘书,甚至是县委书记亲自关注的对象!
“我……我……廖秘书,我错了!是我思想僵化,认识不清,我……我检讨!我深刻检讨!”刘科长再也撑不住了,对着廖秘书,就差没鞠躬作揖了。
“检讨?”廖秘书冷哼一声,“你的检讨,应该向人民群众做,向被你冤枉的好同志做!我看你这个科长,思想很有问题,工作方法也很有问题!”
“回去之后,写一份深刻的书面检查,交到县委办公室来!至于你这个位子,还能不能坐得稳,那就要看你的认识,到底有多深刻了!”
这话,无异于直接宣判了刘科长的政治死刑。
刘科长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他带来的那两个年轻人,也吓得脸色发白,大气都不敢出。
“还愣着干什么?滚!”廖秘书呵斥道。
刘科长如蒙大赦,带着他的人,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院子,那狼狈的样子,和他来的时候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院子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低低的笑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云淡风轻的年轻人身上。
敬畏、羡慕、崇拜……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廖秘书处理完刘科长,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已经瘫软如泥的王富贵身上。
王富贵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至于你……”廖秘书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身为供销社的主任,不想着怎么服务群众,保障供应,反而滥用职权,挟私报复,我看,你这个主任,也当到头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对旁边的钟爱国说道:“钟村长,这件事,你们村委可以写一份情况说明,直接交给我。至于供销社那边,县里会处理的。”
“哎!好!谢谢廖秘书!谢谢廖秘书为我们做主!”钟爱国激动得连连点头,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
王富贵听到这话,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他两眼一翻,竟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一场来势汹汹的风波,就这样在廖秘书的雷霆手段之下,烟消云散。
赵昊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心里对廖秘书的手段,又多了几分认识。
这位书记大秘,看似文质彬彬,实则杀伐果决,手腕不是一般的硬。
他知道,从今天起,在这十里八乡,再也不会有人,敢轻易来找他赵昊的麻烦了。
最后。
王富贵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走了,院子里看热闹的村民,也在钟爱国的吆喝下,渐渐散去。
每个人离开时,看赵昊的眼神都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和巴结的复杂神情。
他们终于明白,这个林家的上门女婿,根本不是什么池中之物,而是条随时可能一飞冲天的潜龙。
王木匠家的厨房里,只剩下了赵昊、廖秘书和钟爱国几人。
“赵昊同志,让你受委屈了。”廖秘书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雷霆万钧的领导,只是众人的错觉。
“廖秘书言重了,要不是您及时赶到,今天这事还真不好收场。”赵昊递过去一根烟。
廖秘书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些刚刚从窑里取出来的碗碟上。
他拿起一只画着翠竹的盘子,入手温润,质地坚密。
他用手指在盘沿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悦耳的脆响。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廖秘书由衷地赞叹道,“赵昊同志,你的手艺,可真是化腐朽为神奇。我刚才听刘科长说,你这灶台板,卖十块钱一块?”
钟爱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廖秘书觉得这价钱太高。
赵昊却很坦然:“是的,成本高,烧制也费工夫,成品率不高。”
“不高,一点都不高!”廖秘书却一摆手,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独特的、属于政治家的敏锐光芒,“这东西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而在于它代表的一种生活品质!赵昊同志,你的眼光,要放得更远一些!”
他看着赵昊,认真地说道:“光靠卖给村民,赚点辛苦钱,格局太小了。你想过没有,把这个窑,扩建成一个真正的厂子?”
“咱们县里,有多少干部职工?有多少双职工家庭?他们不缺这十块八块,缺的是什么?缺的就是这种能让他们眼前一亮,能提升生活幸福感的好东西!”
“如果,我们能把这种瓷板,铺进县委大院,铺进县政府的办公楼,那会是什么效果?这不仅仅是生意,这是一种风向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