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通电话后，陈医生便送来新的疗程表，即日起，恢复性负重训练强制启动。
厉渊盯着纸上的“每日两小时”看了很久，最终将它贴在了床头——正对着谢无虞常坐的位置，像在无声提醒着什么。
地下三层，康复室。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金属混合的清冷气味，厚重的隔音门将外界喧嚣隔绝，只剩下仪器运作的单调嗡鸣。
头顶惨白的LEd灯洒下无温的光，映出厉渊拄着拐杖缓慢行走的身影，不算狼狈，却带着明显的吃力。
每一步落下，脚底都传来神经末梢的刺痛，肌肉发力时，旧伤口还会隐隐作痛，像有细密的针在轻轻扎着。
汗水从他额角滑落，顺着鬓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带来一丝黏腻的凉。
他没吭一声，只是咬着牙坚持，握着拐杖的指尖微微泛白，眼神执拗却不见半分戾气。
谢无虞坐在房间角落的单人沙发里，双腿交叠，手中握着一支黑金钢笔，笔尖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敲着面前的笔记本。
哒。哒。哒。
那声音不重，却精准地跟着厉渊的步伐，像一道无形的牵引。
又走了半圈，厉渊停下脚步，胸口微微起伏，他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还有点撒娇似的抱怨：“阿虞不觉得，你现在像个监工？眼里只有训练，都不看我一眼。”
敲击声戛然而止。
谢无虞缓缓抬眼，眸色深沉，语气却比室温柔和了些：“好好练，早恢复早完事。”
“完事？”厉渊转过身，汗湿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一双黑眸亮得惊人，带着点控诉的意味。
“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个需要完成康复任务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醋意，“你昨天看陈小姐递来的协议，都比看我认真。”
谢无虞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吃这种飞醋。
他霍然起身，皮鞋在地板上踏出沉稳的声响，几步便走到厉渊面前。
没有怒意，只是微微俯身，目光落在他汗湿的额头上：“想让我看你？”
厉渊仰头望着谢无虞，眼神带着点执拗的期待：“不然呢？阿虞明明是来陪我的，却一直躲在角落。”
话音刚落，他脚下微微一晃，像是没站稳，身体下意识地向一侧倾斜。
谢无虞眼疾手快，伸手便扶住了他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来，稳稳地托住了他。
“故意的”谢无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扶着他腰的手又收紧了些，“我看那份协议还不是因为你，早签了就没那么多事了”
厉渊顺势靠在他手臂上，重量轻轻压在他身上，声音软了下来。
“只是想让阿虞多关注我一点。”他顿了顿“你只顾着自己发呆。”
谢无虞的身体僵了一下，扶着他的手没有松开，喉结微动：“我没有发呆。”
“那你在想什么？”厉渊追问，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衬衫，“想协议，还是想别的事？反正……不是在想我。”
墙壁上的监测仪指示灯平稳闪烁，没有丝毫异常，刚才的摇晃不过是他下意识的依赖。
谢无虞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却没有戳破，只是叹了口气，扶着他慢慢走到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下：“先歇会儿。”
他拿起一旁的毛巾，动作自然地替厉渊擦了擦额角的汗，指尖擦过他的脸颊时，刻意放轻了力道：“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好利索，省得我天天惦记。”
厉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真的？”
“假的。”谢无虞嘴硬地反驳，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温柔，“只是怕你恢复得慢，耽误后续的事。”
厉渊却不在意他的嘴硬，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带着点狡黠：“我知道阿虞是担心我。”
他顿了顿，忽然提起往事，“阿虞还记得第一次见我吗？在地下拳场，被圈在笼子里”
谢无虞擦拭的动作一顿，极轻地点了点头。
“那时候的阿虞，高高在上，说乖狗，回家了”厉渊低沉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可现在，你却会亲自扶我，替我擦汗，还会担心我摔着。”
他凑近了些，声音低沉而温柔，“主人，到底谁才是被驯服的那个？”
谢无虞没有回答，只是将毛巾扔在一旁，别过脸，耳根微微泛红。
厉渊伸手轻轻的把人拥进怀里，看着他面无表情，依旧倔强的样子。
谢无虞假装嫌弃的扯着他的耳朵，要把人拉开，厉渊可不依，他卖这么久的乖，无非就是为了索个吻。
。
休息了片刻，厉渊起身准备继续训练，经过门口的开关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谢无虞，然后伸出手
“啪”的一声，将整间屋子的顶灯全部熄灭。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仪器的微光在黑暗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你干什么？”谢无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厉渊摸索着走到他身边，声音带着点恶作剧般的笑意：“想试试，在黑暗里，你会不会只跟着我走。”
他伸出手，准确地握住了谢无虞的手，掌心温热，“我知道阿虞有点怕黑，以前你处理完事情，都会让我在门口等你。”
谢无虞的身体一僵，握着他的手没有挣脱，声音有些不自然：“我没有怕黑。”
“是吗？”厉渊轻轻拉着他的手，慢慢向前走，“那你怎么一直握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黑暗中，谢无虞的脸颊发烫，却没有否认，只是任由他拉着自己走，脚步沉稳地跟着他的节奏。
温热的掌心相触，像是一道无形的羁绊，将两人紧紧连在一起。
“下次再敢突然关灯，我就不管你了。”谢无虞嘴硬地警告，语气里却没有丝毫威慑力。
厉渊却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又紧了些。
“你不会的。”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柔，
谢无虞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跟着他走，黑暗中，他的脚步不再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