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厚重窗帘的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的亮线。
清晨六点整,生物钟比闹钟更准时,谢无虞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不见丝毫刚睡醒的混沌。
他从床上起身,这里是厉渊的偏房,陈设简单却处处留着那人的痕迹。
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混合着汗水与硝烟的熟悉味道,他昨晚实在想念,一言不发跑来守着的归宿。
他只是径直走向衣帽间,这里没有冰冷的西装铠甲,只有厉渊穿过的旧衣。
他伸出手,取下一件黑色夹克,领口内侧还留着厉渊无意中蹭上的浅痕,布料带着洗得柔软的粗糙感,是独属于那人的温度。
他将夹克翻转过来,指尖在熟悉的布料上缓缓摩挲,仿佛能触到遥远的体温。
“你说……”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沉默许久,他还是将没有说出的言语咽了下去。
他将这件夹克塞进内袋,随即披上一件宽大的黑色丝质晨袍,遮住了内里所有的秘密与情绪。
当他走出偏房时,神情已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疏离,仿佛昨夜那个蜷缩在他人床上、满心牵挂的人,只是一个虚幻的泡影。
餐厅里,早餐已经备好。
林秘书恭敬地站在一旁,递上今日的行程表,他是三叔谢鸿义的人,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太子爷,老爷吩咐,您这几日劳心费神,需要静养。所有外出申请,均已驳回。”
林秘书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庄园的通讯基站今日起进行为期一周的升级检修,期间手机信号仅限于宅区范围内使用。”
这是彻底的软禁,可谢无虞清楚,他父亲从不做这莫名其妙的事,肯定是老宅出事了。
谢无虞接过行程表,面无表情地翻动着,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他余光扫过四周,没看见阿九的身影,按照惯例,阿九此刻该守在餐厅外,这反常让他心底瞬间起疑。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端起管家递来的热茶,他这里内部防范何时松懈到这种程度。
午后两点,天空阴沉,空气湿热得像要拧出水来。
谢无虞以“散心”为由,步入后花园。
社团里调来的新上任副堂主,亲自带着四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十米开外。
他们眼神凶戾,不敢靠得太近,却死死盯着谢无虞的一举一动,那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监视意味。
花园深处,谢无虞在一株早已枯死的铁树前停下了脚步。
这棵树黑黢黢地立在那里,与周围生机勃勃的景致格格不入,透着一股不祥的死气。
他弯下腰,从工具篮里拿起一把修枝剪,篮子旁站着个陌生的园丁,面生得很,绝非平日里的老吴。
谢无虞漫不经心地修剪着枯死的枝干,“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格外清晰。
忽然,他手腕一转,锋利的刀刃没入铁树根部的泥土深处,轻轻一撬。
一个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防水袋,被他悄无声息地勾了出来。
他没有立刻拿起,而是继续修剪着另一侧的灌木,眼角余光始终留意着不远处的陌生园丁和保镖。
直到确认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他上半身的动作上时,他才借着起身抹汗的动作,极其自然地将防水袋收入宽大的袖中。
做完这一切,他站直身体,目光落在那棵枯树上,声音平淡地对身后的人说:“选错主子,自然会像这树一样”
那位副堂主闻言,身体猛地一僵,他原本想上前检查的念头,瞬间被这股无形的寒意浇灭。
傍晚六点,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
谢无虞借口头痛欲裂,提前回房休息,并拒绝了所有人的服侍。
他反锁房门,走进浴室,将水龙头开到最大。
哗哗的水声瞬间成了最好的掩护。
他从袖中取出那个防水袋,里面是一台火柴盒大小的微型信号增强器,和一张手绘的路线图,角落里有一个潦草的签名。
他迅速将增强器连接上特制的加密手机,屏幕反复闪烁,却始终没能接通任何通讯。
七点整,谢无虞披上一件黑色的防水雨衣,帽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准时走入灯火通明的地下车库。
车库管理员阿金正背对着入口,假装费力地清理着地面上的一滩油渍。
昨晚他就发现庄园内部换了许多新上任的人,所幸他不起眼,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在谢无虞的身影出现在监控死角的瞬间,阿金的脚不着痕迹地向旁边一挪,踢开了那辆黑色宾利车轮后方的一块挡轮木。
谢无虞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径直掠向那辆早已预备好的车。
他快步接近,伸手,拉开车门——
“——嘀嘀嘀嘀!!”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地下车库!
红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将他暴露在所有监控之下!
“太子!老爷的吩咐您也不听了吗!”副堂主的怒吼声从入口处传来,带着数名打手疯了一般冲了进来。
谢无虞眼中寒芒一闪,没有半分犹豫。
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愤怒的咆哮。
轮胎在光滑的地面上尖锐地嘶鸣,车头猛地一甩,在保镖们惊骇的目光中,以一个近乎漂移的姿态,车身擦着水泥墙刮出一串刺目的火花。
如一头发狂的公牛,狠狠撞向车库尽头那片看似坚固的金属网,他记得路线图上标注,那里是弱电井检修口。
“轰——!”
金属撕裂的巨响过后,车库内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脱险的宾利停在一条僻静的雨巷里,车身伤痕累累,像一头刚经历过死战的钢铁困兽。
谢无虞靠在驾驶座上,胸膛剧烈起伏,急促地喘息着。
他抬手抹去额角不断滑落的雨水,冰冷的指尖却无意间触到了颈侧一片温热的肌肤。
那里,一道尚未完全消退的紫红色吻痕,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若隐若现。
那是厉渊离开前那个疯狂的夜晚,失控时在他颈动脉旁狠狠咬下的牙印,一个充满了占有欲和野性的标记。
谢无虞的拇指在那片皮肤上缓缓抚过,感受着那微微凸起的触感,仿佛还能记起当时那阵刺痛与酥麻。
他闭上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唇边逸出一声夹杂着无奈与一丝隐秘纵容的低语:
“混蛋……还真敢留记号。”
话音刚落,刚刚恢复信号的车载导航系统忽然发出一声轻响,屏幕上自动弹出一条信息。
一个鲜红的警告标识在规划好的逃生路线上闪烁,旁边跟着一行冰冷的文字提示。
【前方三公里,已设立临时交通管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