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第三夜,空气里还残留着潮湿的铁锈味。
金属在雨水中缓慢氧化的气息,混着泥土深处翻涌上来的腥气,沉甸甸地压在鼻腔后端。
谢无虞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意识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托住,不沉也不浮。
皮肤表面浮着一层薄汗,黏腻地贴着床单,又被夜风悄然吸走,留下微凉的触感。
耳畔是远处排水管滴水的节奏,嗒、嗒、嗒,像某种倒计时。
他不知自己何时睡去,又是什么时候醒来,只记得梦里有火光,灼得眼皮发烫,有枪声,震得颅骨嗡鸣。
还有一个人跪在血泊中抬头看他,眼神空荡却炽热…那是厉渊。
他猛地睁开眼。
窗外雷声滚过天际,余音在胸腔共振,雨点噼啪敲打着玻璃,仿佛整个城市都在颤抖。
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留下四道浅白月牙。
房间内一片昏暗,唯有外间一盏壁灯幽幽亮着,映出一道笔直的身影。
厉渊坐在小榻上,背脊挺得像一把绷紧的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闭目养神,却不敢真正入睡。
这已是第三夜。
谢无虞静静望着他,目光缓缓扫过那人肩头尚未干透的作战服。
昨夜执行任务归来,连换衣的时间都没有,便直接来此值守。
他的睫毛微颤,心头忽然涌起一阵说不清的情绪,像是烦躁,又像……某种隐秘的满足。
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吞咽的动作带来一丝钝痛。
他不喜欢失控,更不喜欢被人记住软弱的模样。
可偏偏,这个男人把他的每一句呓语都刻进了骨血。
他忽然动了。
指尖缓慢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动作随意得近乎漫不经心,布料分离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随即掀开半边被角,露出内侧大片冷白的床单,那温度差让空气流动了一瞬,带着棉织品经夜体温烘烤后的干燥气味。
没有言语,没有示意,甚至连眼神都没再投过去一眼。
但这已足够。
厉渊几乎是瞬间察觉到了变化。
他倏然睁眼,瞳孔剧烈收缩,呼吸停滞了一瞬,喉间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哽咽音。
尽管眼底已经燃着滚烫的期待,可他仍克制着不敢妄动。
直到一声冷淡至极的嗓音划破寂静:“过来,守近点。”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道闪电劈进他的心脏,耳膜随之震颤。
“是。”他低应一声,嗓音沙哑得几乎破碎,舌根泛苦。
脱鞋的动作急切又带着小心翼翼,落地无声,脚掌踩上地板时感知到木质的微凉透过足心传来,却丝毫不影响他迈步的速度。
他快步走上榻,几乎是立刻就俯身靠近,滚烫的身躯瞬间贴了上来,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僵硬。
粗糙的手掌带着薄茧,毫不犹豫地紧紧搂住谢无虞的腰,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人揉进骨血里,生怕这只是一场稍纵即逝的梦。
唇瓣滚烫,带着硝烟残留的淡味,急切地落在谢无虞的额角、眉骨,最后是唇角,动作带着压抑许久的虔诚与渴望,吻得又急又重。
“主人……”他哑着嗓子低唤,气息灼热地喷在谢无虞颈侧,带着难以言喻的委屈与狂喜。
谢无虞浑身一僵,眉头下意识地皱起,语气里满是嫌弃:“松开点,勒得人喘不过气。”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没有真的推开。
厉渊身上的温度太过炽热,隔着薄薄的衣料熨烫着他微凉的皮肤,驱散了雨夜残留的湿冷。
那粗糙手掌传来的力道扎实而安稳,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不安都隔绝在外。
他抿紧唇,刻意忽略心头那阵不受控制的悸动,只装作不耐地偏过头:“安分点,再乱动就出去。”
厉渊却像是没听见,只是收紧手臂,将脸埋在他颈窝,呼吸滚烫而急促,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乖乖地不再大幅度动作,却依旧牢牢抱着,不肯有半分松懈。
室内重归安静,只有雨声淅沥,打在窗台边缘溅起细碎水花的声音,偶尔夹杂远处楼宇空调外机启动的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凌晨两点,万籁俱寂。
谢无虞在梦中轻颤了一下,手臂无意识地搭在厉渊背上,指尖触到他紧实的肌肉线条。
厉渊几乎是本能地收紧怀抱,掌心贴着谢无虞的后背轻轻摩挲,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低头看着谢无虞的睡颜,眉心舒展,唇线柔和,不再有白日里的冷峻与防备。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像一尊沉眠的神只。
光影落在鼻梁与下颌线上,形成一道银白色的切口。
窗外雨停风静,室内只剩彼此交错的呼吸,一深一浅,一稳一乱,交织成夜的节律。
谢无虞似有所感,睫毛微动,却没有醒来。
那只搭在厉渊背上的手反而微微收紧了些,像是确认着他的存在。
掌心的热度更加明显,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血液在静脉中缓缓流淌的温热。
厉渊闭上眼,喉结滚动,压抑住翻涌的情绪。
鼻腔酸胀,眼角刺痛,却舍不得眨眼,只想牢牢记住此刻的温度。
次日
谢入秋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得衬衫下摆轻轻晃动,阳光刺入瞳孔,带来短暂的眩晕。
他眯了眯眼,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缓步穿过长廊,脚步没有停顿,却在转角处微微一顿。
训练场的方向传来沉闷而规律的击打声,他终究还是拐了过去。
露台边缘风更大些,带着秋日特有的清冽,吹得衬衫紧贴腰线,布料拍打肌肤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火苗在指间跳了一下,终于将烟点着。
烟草燃烧的焦香迅速弥漫开来,混着空气中微量的臭氧味。
他靠在栏杆上,目光越过层层楼宇,落在下方那个挥汗如雨的身影上。
厉渊正在练木桩。
拳风凌厉,每一记都带着破空之声,肩背肌肉随着动作起伏绷紧,汗水顺着脊椎沟壑滑入作战服领口,留下蜿蜒湿痕。
谢无虞静静看着,眼底无波,可指间的烟已烧到了尽头,火星逼近指腹,带来轻微灼痛。
“谢少爷。”轻柔女声自身后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与感激,没有半分试探的意味。
是林婉儿。
她撑着一把素白遮阳伞,身上穿了件薄款针织开衫,笑意温婉,真真切切像是偶然路过。
伞布遮蔽了部分光线,在地面投下圆形阴影,边缘随着风轻轻晃动。
谢无虞没回头。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视线仍停留在训练场上。
“上次多亏了你提醒,”林婉儿走近几步,声音温和。
她轻轻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与自得:“以前总觉得都是男人的天下,真接手了才知道,那群男人也不过如此,做事瞻前顾后,还不如我放开手脚干得痛快。”
她顿了顿,诚恳道:“特意过来跟您说声谢谢,要是没有您当初拒绝我,还指了条明路,我现在恐怕还在死胡同里打转呢。”
谢无虞摆了摆手,不想过多交流,他本意本来就是甩开一个麻烦,没等林婉儿继续回什么,便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