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澜苑的竹篱笆上爬满了深秋最后的牵牛花,紫的、蓝的、粉的,像缀在绿毯上的宝石,迎着晨光开得热闹。苏晓晓正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捧着一本话本看得入神,脚边的狸花猫蜷成一团,打着轻浅的呼噜。
娘娘,储秀宫的吴秀女求见。宫女青禾轻声禀报,语气里带着几分诧异。自林婉儿御花园受挫后,储秀宫的新人都避着漪澜苑走,生怕被贴上模仿者的标签,这吴月娘倒是个例外。
苏晓晓从话本里抬起头,挑了挑眉:吴月娘?让她进来吧。
她对这个镇西将军的侄女有点印象。中秋家宴上,别的秀女都忙着吟诗作对、摆弄才艺,唯有她端坐在那里,脊背挺直如松,眼神清亮坦荡,吃起东西来也干脆利落,不像其他人那样小口慢嚼,倒有几分将门虎女的飒爽。
不多时,吴月娘便跟着青禾走进来。她没穿那些花团锦簇的宫装,只一身利落的湖蓝色短打,腰间系着同色的腰带,长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得英气勃勃。
臣女吴月娘,见过宸婉仪娘娘。她走到廊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动作标准却不卑不亢,没有寻常秀女的畏缩。
苏晓晓合上书,指了指对面的竹凳:坐吧。青禾,倒杯茶来。
吴月娘谢过坐下,双手放在膝上,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像随时准备听令的士兵。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还是开门见山:娘娘,臣女今日来,是想向您请教。
苏晓晓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请教什么?
臣女愚钝。吴月娘抬起头,眼神真诚得像一汪清泉,入宫这些日子,臣女看她们都在想办法讨陛下欢心,可臣女实在学不来那些弯弯绕绕。臣女不知道该如何侍奉陛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在这后宫立足,还请娘娘指点。
这番话倒是出乎苏晓晓的意料。她原以为吴月娘要么是来示威的,要么是来打探消息的,没想到竟是来真心求教的。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在勾心斗角的后宫里,倒显得格外可贵。
苏晓晓看着她,忽然觉得有趣。她放下茶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语出惊人:想在后宫立足,又不想费心思争宠?简单啊,做条咸鱼就行了。
咸鱼?吴月娘愣住了,显然没听过这个说法,那是什么鱼?
苏晓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是真的鱼。我的意思是,别总想着怎么讨好陛下,怎么争风吃醋,把自己的日子过舒坦了最重要。该吃吃,该睡睡,找点自己喜欢的事做,别让自己闲着瞎琢磨。
她见吴月娘还是一脸茫然,又解释道:你想啊,陛下天天处理朝政,已经够累了,回后宫再来应付一群想方设法讨好他的人,能不烦吗?你越是想表现,越是刻意,他反而越不待见你,就像前几日的林婉儿那样。
吴月娘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娘娘说得有道理。臣女也觉得,刻意讨好太假了,臣女做不来。
就是这个道理。苏晓晓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她,你本就不是那些娇滴滴的性子,非要学着她们扭扭捏捏,反而不像你了。陛下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才艺没看过?你与其学别人,不如就做你自己。
她看着吴月娘英气的眉眼,继续道:你不是喜欢练武吗?那就接着练。储秀宫后面不是有片空院子吗?你可以在那里练剑、打拳,总比天天琢磨怎么陛下强。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充实了,心态放松了,举手投足自然就好看了,陛下反而会觉得你与众不同。
这其实是苏晓晓的经验之谈。她穿越过来后,从没想过要争宠,只想安安稳稳活下去,结果反而阴差阳错得了萧绝的青睐。事实证明,在萧绝这种见惯了虚与委蛇的人面前,真诚和自在,反而更有吸引力。
把自己日子过舒坦了,比什么都重要。苏晓晓总结道,陛下要是喜欢你,自然会来找你;要是不喜欢,你再怎么折腾也没用。与其费那个劲,不如对自己好点,这就叫咸鱼理论
吴月娘听得眼睛发亮,她虽然不完全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苏晓晓的话却像一道光,照亮了她迷茫的心思。是啊,她从小在军营长大,学的是骑马射箭,练的是强身健体,非要让她学着描眉画眼、吟诗作对,岂不是强人所难?
娘娘的意思是,臣女不用刻意去讨好陛下,只要做自己就好?吴月娘确认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苏晓晓点头,当然,也不是说完全不理陛下。要是陛下找你,你就大大方方地陪他说说话,聊点你擅长的,比如兵法啊,武术啊,总比说那些空洞的诗词强。
【说不定萧绝听多了风花雪月,偶尔听听行军布阵,还觉得新鲜呢。】苏晓晓在心里补充道。
吴月娘站起身,对着苏晓晓深深一揖:多谢娘娘指点!臣女明白了!臣女这就回去,再也不琢磨那些没用的了!
她脸上的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豁然开朗的笑容,像拨开云雾见了晴天,整个人都亮堂起来。
明白就好。苏晓晓笑着摆摆手,快回去吧,别耽误了你的练剑时间。
吴月娘又谢了一次,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漪澜苑,脚步轻快得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青禾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道:这位吴秀女,倒是个直爽人。娘娘刚才说的咸鱼理论,奴婢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苏晓晓拿起话本,重新翻开:这叫大道至简。有时候,想得越多,反而越糊涂。
【希望她能真的听进去,别又被别人带偏了。这后宫里,能多一个省心的,总比多一个搞事的强。】
吴月娘回到储秀宫,果然如苏晓晓所说,不再跟着其他秀女去御花园陛下,也不再学那些女红刺绣,而是在储秀宫后面的空院子里,支起了木桩,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练剑、打拳。
起初,还有其他秀女嘲笑她:一个女儿家,天天舞刀弄枪的,成何体统?陛下怎么会喜欢这样的?
柳如眉也假意劝过她:吴妹妹,咱们是秀女,还是应该学学温婉贤淑的样子,不然会惹陛下厌烦的。
吴月娘却只是笑笑:我生来就是这性子,改不了了。烦不烦的,也只能这样了。
她依旧我行我素,每日练剑不止。清脆的剑鸣声,成了储秀宫一道独特的风景。
说来也巧,这日萧绝处理完朝政,想着苏晓晓说吴月娘在练剑,便一时兴起,带着李德全往储秀宫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空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剑声,伴随着女子清亮的喝声。萧绝驻足细听,那剑声沉稳有力,招式之间透着一股刚劲,不似寻常女子的花拳绣腿。
他走进院子,只见吴月娘正手持一柄木剑,对着木桩练习劈刺。她穿着一身劲装,额上渗着薄汗,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却丝毫不在意,眼神专注而凌厉,每一招都充满了力量感。
听到脚步声,吴月娘猛地回头,见是萧绝,愣了一下,连忙收剑行礼:参见陛下。
萧绝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和发亮的眼睛,比起初见时的拘谨,此刻的她更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雏鹰,充满了生命力。
这剑法,是谁教你的?萧绝问道,他看得出,这剑法颇有章法,带着几分军中的实战技巧。
回陛下,是臣女的叔父教的。吴月娘据实回答,叔父说,女子也该强身健体,不仅能自保,也能保持清醒的头脑。
说得好。萧绝赞许地点点头,强身健体,保持清醒,比那些风花雪月的把戏有用多了。
他走到木桩前,看着上面深浅不一的剑痕,又道:你的剑法不错,只是少了些变化。这里,他指着木桩的侧面,若是敌人从侧面袭来,你这招力劈华山就落了空,应该顺势转身,用剑脊格挡,再回刺……
萧绝竟亲自指点起吴月娘的剑法来。他虽不常练武,但自幼跟着军中老将学习,对阵法招式颇有研究,几句话就点中了要害。
吴月娘听得极为认真,时不时点头附和,遇到不懂的地方,也直接开口询问,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
两人一问一答,竟聊了近半个时辰。直到李德全提醒天色不早了,萧绝才止住话头:你这性子,倒是难得。继续练吧,有空朕再来看你练剑。
谢陛下指点!吴月娘惊喜地行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萧绝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了院子。走在路上,他想起苏晓晓的咸鱼理论,不由得失笑。这小丫头,还真有办法。让吴月娘做自己,反而比刻意讨好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消息很快传到了漪澜苑。春桃兴高采烈地汇报:娘娘,您听说了吗?陛下今天去看吴秀女练剑了,还亲自指点了她半个时辰呢!听说吴秀女可高兴了!
苏晓晓正悠闲地逗着煤球,闻言笑了笑:知道了。
【看吧,我就说真诚才是必杀技。与其装模作样,不如坦坦荡荡做自己。萧绝虽然是暴君,但眼光还是有的,分得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她摸了摸煤球的脑袋,心里颇有些成就感。自己这咸鱼理论,看来还挺管用。
娘娘,您真是太厉害了!春桃由衷地赞叹,几句话就点醒了吴秀女,还让陛下对她另眼相看。
不是我厉害,是她自己厉害。苏晓晓谦虚道,她本性就好,只是一时迷茫罢了。我不过是帮她指了条明路。
【其实做咸鱼也不容易,得有底气,有定力,还得耐得住寂寞。吴月娘能做到,也是她自己的本事。】
自那日后,萧绝果然偶尔会去储秀宫看吴月娘练剑,有时还会和她讨论几句兵法战策。吴月娘也依旧保持着她的本色,说话直来直去,从不刻意讨好,有时甚至会因为观点不同,和萧绝争得面红耳赤。
这反而让萧绝对她多了几分欣赏。在充斥着虚伪和算计的后宫里,吴月娘的坦荡和直率,像一股清流,让他觉得放松。
其他秀女见吴月娘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陛下的关注,都羡慕不已,尤其是林婉儿和柳如眉,更是又妒又气。她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费尽心机却得不到的,吴月娘轻轻松松就得到了。
柳如眉忍不住又去劝吴月娘:妹妹如今得了陛下的青睐,也该学学温婉些,总是舞刀弄枪的,怕是会惹陛下不快。
吴月娘却摇摇头:多谢姐姐关心,但臣女觉得,陛下喜欢的,就是臣女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刻意改变,反而不好了。
柳如眉碰了个软钉子,悻悻地离开了。她实在不懂,这后宫的风向,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晓晓,却依旧过着她的咸鱼生活。看看话本,逗逗猫,偶尔给萧绝出出主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她知道,吴月娘的崛起,并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因为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人,吸引萧绝的,也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后宫的争斗或许还会继续,但至少,因为她的咸鱼理论,多了一个活得坦荡自在的人。这对苏晓晓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深秋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苏晓晓和煤球身上,暖洋洋的。她打了个哈欠,把话本盖在脸上,准备小憩片刻。至于后宫的风风雨雨,就让它们随风去吧,她只想做一条快乐的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