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偏殿的骚乱虽已平息,空气中却仍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紧张与血腥气。盘龙柱上那枚淬毒的银针已被小心取下,此刻正躺在明黄的锦缎托盘里,针尖泛着幽蓝的冷光,像一条蛰伏的毒蛇,看得人心头发紧。
太医跪在地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双手捧着托盘,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陛下,此针……此针淬的正是西域奇毒‘断魂散’。老臣已用银簪试过,针尖触及之处,银器瞬间变黑,确是‘断魂散’无疑。”
“断魂散……”萧绝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指尖在龙椅扶手上缓缓摩挲,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殿内烛火明明灭灭,映在他眼底,翻涌着骇人的寒意。
他早有耳闻,西域“断魂散”乃用十数种剧毒之物炼制而成,无色无味,见血封喉,一旦入体,神仙难救。刺客竟用如此歹毒之物,显然是要置他于死地。
“是谁,如此迫不及待要朕的命?”萧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压,“李总管,传朕旨意,将那名舞姬押至暗牢,朕要亲自审问。”
“奴才遵旨。”李总管哪敢怠慢,忙躬身退下,脚步慌乱得几乎同手同脚。
偏殿内只剩下萧绝与几名心腹侍卫,烛火噼啪作响,将他的影子拉得狭长,投在冰冷的金砖上,透着一股孤绝的肃杀。
***暗牢深处,潮湿阴冷,空气中混杂着铁锈与血腥的气味。石壁上的火把跳动着,将囚牢内的景象映照得影影绰绰。
那名领舞的西域舞姬被铁链锁在石壁上,华美的舞衣早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的肌肤上布满了鞭痕,却依旧梗着脖子,眼神凶狠地瞪着缓步走来的萧绝,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狼。
“说,是谁派你来的?”萧绝站在牢门外,声音冷得像暗牢里的寒气,“只要你说出主使,朕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舞姬冷笑一声,用生硬的中原话啐了一口:“狗皇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让我出卖主人,做梦!”
“是吗?”萧绝眼神一沉,对身旁的卫凛道,“动刑。”
卫凛应声上前,手中的皮鞭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在舞姬身上!
“啊——”凄厉的惨叫声在暗牢中回荡,舞姬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却依旧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半个字。
一鞭,两鞭,三鞭……
皮鞭落下的地方很快血肉模糊,舞姬的意识渐渐模糊,却在剧痛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那是一种晦涩难懂的西域语言,音节短促而凶狠,显然是在咒骂。
萧绝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眼前受刑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他在等,等她撑不住的那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舞姬的嘶吼声渐渐微弱,只剩下微弱的喘息,头无力地垂着,显然已经昏死过去。
“泼水。”萧绝淡淡下令。
卫凛端来一盆冷水,兜头浇在舞姬身上。
“唔……”舞姬猛地一颤,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涣散,却依旧带着一丝倔强的狠厉。
“看来,寻常刑罚是问不出什么了。”萧绝蹲下身,与她平视,语气平静得可怕,“你可知,西域有一种刑罚,叫‘蚀骨’?用特制的毒虫,一点点啃噬人的骨头,让人生不如死,整整三日才会断气。你想试试吗?”
舞姬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又被狠厉取代:“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绝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刚要下令,卫凛突然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块小小的骨牌:“陛下,属下在她贴身衣物的夹层里找到了这个。”
萧绝接过骨牌,借着火把的光仔细查看。那是一块打磨光滑的兽骨,上面刻着一个奇异的图腾——形似展翅的雄鹰,鹰喙却化作毒蛇的信子,边缘还刻着一圈细密的符文,透着一股诡异的邪气。
“这是……”萧绝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图腾他有些印象,似乎在早年西域部落的贡品图鉴上见过,“卫凛,查!立刻去查这个图腾属于西域哪个部落,以及……这个部落与朝中哪些人有往来!”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震怒,这块骨牌,比舞姬的口供更有用!能驱使西域部落的人来行刺,背后的主使绝非凡人!
“属下遵命!”卫凛接过骨牌,转身疾步离去,暗牢的石门在他身后发出沉重的声响。
萧绝看着昏死过去的舞姬,眼神冷得像冰:“把她看好了,别让她死了。”
“是!”侍卫沉声应道。
萧绝转身走出暗牢,潮湿的寒气仿佛还黏在衣袍上,让他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西域部落……朝中往来……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镇西王!
镇西王镇守西北边境多年,与西域部落素有往来,甚至私下开设榷场交易,要说谁最有可能接触到这种诡异的部落图腾,非他莫属!
但他不敢妄下定论,安亲王的事还未查清,若再加上一个手握兵权的镇西王,局势将更加棘手。
“看来,有些人是等不及了。”萧绝低声自语,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朕心狠手辣了。”
***宸汐宫内,苏晓晓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青禾小心翼翼地为她取下头上的赤金头面,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她。
“娘娘,您今天可真勇敢。”青禾一边收拾着头面,一边由衷地赞叹,“若不是您及时摔了杯子,后果真不堪设想。”
苏晓晓苦笑了一下,指尖还残留着玉杯碎裂时的凉意。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刚才那刺客掷出毒针的瞬间,离萧绝不过咫尺之遥,若是慢上半分……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额头也开始发烫。
“娘娘,您怎么了?”春桃见她脸色不对,连忙扶住她,“您的脸好烫啊!”
苏晓晓摇了摇头,想说话,却觉得浑身乏力:“我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
话刚说完,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春桃和青禾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将她扶到榻上,急得六神无主,“快!快去请太医!”
***萧绝回到承乾宫时,正遇上匆匆赶来的李总管。
“陛下,不好了!”李总管跑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宸婕妤娘娘……娘娘她晕过去了,还发了高烧,请了太医正在诊治呢!”
萧绝的心猛地一沉:“怎么回事?早上不是还好好的?”
“太医说,娘娘可能是白天受了惊吓,又累着了,加上心绪不宁,才突然病倒的。”李总管连忙解释。
萧绝没再多问,转身就往宸汐宫赶。龙袍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可见他的急切。
赶到宸汐宫时,太医正在给苏晓晓诊脉,春桃和青禾站在一旁,急得眼圈都红了。
“怎么样?”萧绝走上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太医连忙起身行礼:“回陛下,宸婕妤娘娘是受了惊吓,忧思过度,外感风寒,才引发了高烧。老臣已经开了方子,只要按时服药,发了汗,应该就无大碍了。”
萧绝点了点头,走到榻边。
苏晓晓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得吓人,眉头紧紧皱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呓语:“毒针……小心……别过来……”
显然,白天的刺杀场景让她受了极大的惊吓。
萧绝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疼。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她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她滚烫的肌肤,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这个总是在心里偷偷骂他“暴君”的小婕妤,这个怕死怕得要命的小丫头,却在最危险的时刻,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方式提醒他。
若不是她,此刻躺在榻上的,或许就是他了。
“你们都下去吧,让她好好休息。”萧绝挥了挥手,示意太医和宫女们退下。
“是。”众人不敢多言,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寝殿。
萧绝在榻边坐下,看着苏晓晓不安的睡颜,心里五味杂陈。他拿起旁边的薄被,轻轻盖在她身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没有离开,而是对闻讯赶来的李总管道:“把朕的奏折搬到外间,朕今晚在这里批阅。”
李总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奴才遵旨。”
他心里暗暗称奇,陛下还是第一次为了一个妃嫔,把奏折搬到后宫来批阅。看来,这位宸婕妤在陛下心里的分量,比想象中还要重得多。
***外间的烛火亮到了后半夜。
萧绝坐在案前,批阅着奏折,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寝殿的方向。里面很安静,只能隐约听到苏晓晓均匀的呼吸声,比刚才平稳了许多。
他拿起一本关于镇西王与西域部落交易的密报,眉头紧锁。卫凛刚刚传来消息,那枚骨牌上的图腾,属于西域一个极其神秘的“鹰蛇部”,这个部落世代以制毒和暗杀为生,从不与外界往来,唯独与镇西王的榷场有过几次隐秘的交易。
证据越来越清晰了。
镇西王……
萧绝的指尖在密报上重重一点,眼神冷厉。
不管是不是他,这个镇西王,都留不得了。
他放下奏折,走到寝殿门口,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苏晓晓睡得很安稳,眉头也舒展开了,脸色虽然依旧有些红,却比刚才好多了。
他轻轻推开门,走到榻边,伸出手背,试了试她的体温。
烧退了些。
萧绝松了口气,转身回到外间,重新拿起奏折,却发现自己的心思已经有些飘忽。
脑海里反复出现的,不是镇西王的狼子野心,也不是安亲王的步步紧逼,而是苏晓晓白天摔杯时惊慌的眼神,和她在心里疯狂呐喊的样子。
这个小丫头,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扰乱他的心绪。
他拿起朱笔,在奏折上落下批阅的字迹,笔尖却微微一顿。
或许,有她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斗争中,在这孤家寡人的帝王生涯里,她像一道微光,照亮了他身边的黑暗,也让他冰冷的心底,有了一丝暖意。
***天快亮时,苏晓晓终于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看着帐顶熟悉的缠枝莲纹,还有些懵。头还有些昏沉,但已经不那么疼了,身上也轻松了许多。
“水……”她沙哑地开口。
守在外间的春桃连忙进来,见她醒了,喜极而泣:“娘娘您醒了!太好了!奴婢这就去给您倒水!”
苏晓晓喝了水,嗓子舒服了些,才慢慢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她好像……发烧了?
“我睡了多久?”她问道。
“娘娘您从下午一直睡到现在,快一天了。”春桃一边伺候她坐起身,一边说,“陛下昨晚一直守在外间呢,直到凌晨您退烧了才离开,还特意吩咐了,让您醒了就好好休息,不用去请安。”
“陛下……守在这里?”苏晓晓愣住了,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暖流。
她隐约记得,昨晚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个人一直守在她身边,虽然看不清脸,却让她觉得很安心。
原来……不是梦。
苏晓晓的脸颊微微发烫,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个暴君,好像……也不是那么坏。
她看向窗外,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带着温暖的气息。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一场针对镇西王的风暴,已经在萧绝的心中悄然酝酿。而这场风暴,也将再次把她卷入其中,让她与这位帝王的命运,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