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渊把那张写着“今天的事……谢谢你”的纸条重新折好,放进笔记本夹层。他没回宿舍,也没去吃饭,而是拐进了实验楼。
走廊灯光很亮,照得地面反光。他走过三间研究室,停在第四间门口。玻璃窗内,苏璃坐在桌前,头低着,肩膀微微起伏。她手里捏着一支笔,在草稿纸上写了几行字,又用力擦掉。纸角已经起毛,边缘有水渍晕开。
他站在外面,没有敲门。
苏璃咬了下嘴唇,抬手抹了眼角。一滴泪落在纸上,正好砸在“?2ψ\/?x2 + V(x)ψ = Eψ”下面。公式糊了,她没动,只是把橡皮攥得更紧。
就在那一秒,顾临渊耳钉突然发烫。
他闭上眼。
脑子里一下子涌进很多东西——不是知识,是她的思维方式。她记不住枯燥的推导过程,就把微分方程拆成舞蹈节拍;她理解不了抽象模型,就用心理学变量给每个参数命名;她甚至把神经传导路径画成了芭蕾旋转轴的示意图。
这些逻辑原本混乱,但在她情绪崩溃的瞬间,全都连成了线。
顾临渊睁开眼,转身走进隔壁空置的研究室。
他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和三色笔。红笔拨开,直接写下:
> 引用《神经药理学年鉴》第37期数据,药物半衰期与患者代谢率呈非线性关系,原模型忽略肝酶个体差异,修正后应加入cYp2d6基因型权重系数。
蓝笔接着写:
> 患者依从性可视为博弈双方策略选择。医生提供治疗方案为“合作”,患者是否执行为“背叛”。引入惩罚机制(如复诊扣分制)可提升纳什均衡点,降低医疗成本波动。
黑笔最后补了一句:
> 给某个总在凌晨三点改论文的舞者:你跳得太久,该坐下来喝杯咖啡了。
整篇结构完整,跨学科融合自然,语气却像平时聊天。他看了一遍,确认没有留下自己惯用的句式或缩写,然后撕下这张纸,走出房间。
他走到苏璃门外,把纸轻轻塞进资料递交口。动作很轻,没发出声音。
转身时,听见里面有翻纸的声音。
他没回头,直接朝电梯走。
刚走到走廊中间,身后传来开门声。
谢云舟抱着一摞文件进来,眼镜滑到鼻尖。他看了眼苏璃的研究室,又看了看顾临渊的背影,脚步一顿。
他推门进去。
苏璃正盯着那张纸发愣。
“这是谁写的?”谢云舟问。
“我不知道。”她说,“我进来的时候已经在递交口了。”
谢云舟拿过纸,快速扫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是你的笔迹。”
“不是。”
“但逻辑是你熟悉的那种方式。尤其是把医学模型和行为经济学混搭的部分,很像你之前的思路。”
苏璃摇头:“可我写不出来这么清楚的东西。我现在……脑子乱得很。”
谢云舟盯着最后那句黑笔字看了很久。
“这倒像是你会做的事。”他低声说。
话音刚落,走廊外传来脚步声。
两人同时抬头。
顾临渊刚好从门口经过,左手无意识地转动着蓝笔。
谢云舟的目光立刻转过去。
他没说话,只是把纸翻了个面,又看了一眼署名栏——空白。
然后他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一条缝,看着顾临渊走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前,顾临渊低头看了眼手机。
屏幕亮起,新日程提醒弹出:
> 19:30 咖啡厅见警校生,谈实验室监控异常事由。
他点了确认。
手指还在屏幕上,忽然察觉什么,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头。
镜头正对着资料递交口的方向。
他收回视线,靠在电梯壁上,把三色笔收进外套口袋。
手机震动了一下。
唐小满发来消息:
> 兄弟你又干啥了?苏璃论文重审材料突然更新,评审组说“质量远超本科生水平”,有人怀疑是教授代笔。
顾临渊没回。
他把手机翻过来,贴在胸口。
电梯缓缓下降。
二楼灯亮时,门打开。
他走出去,穿过大厅,推开实验楼侧门。
外面风有点大,吹起他卫衣帽子的一角。
他没拉,就这么走着。
路过花坛时,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蹲在地上捡东西。是谢云舟的助教,手里拿着半张烧过的纸片。
顾临渊脚步没停。
但他记得那张纸的样子。
和昨天林语柔销毁的雇佣协议残片,边缘纹路一样。
他继续往前走。
前方路口有家咖啡厅,招牌灯刚亮。
他站在路边等红灯。
手机又震。
这次是陌生号码。
一条短信跳出来:
> 别相信穿白大褂的人。
他盯着那句话。
手指刚要回复,对面马路一辆黑色轿车急刹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人冲下来,手里拿着档案袋。
“顾同学!”那人喊,“我是心理系的,有份材料必须现在交给你!”
顾临渊站着没动。
那人跑近了,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胸口别着工作证。
他把档案袋递过来。
顾临渊接过,没拆。
“谢谢。”他说。
“里面是苏璃去年的心理评估报告。”那人喘着气,“她说不能公开,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顾临渊点头。
“我知道了。”
他把档案袋夹在腋下。
抬头看了眼咖啡厅。
玻璃窗内,两个穿制服的人坐在角落。
其中一个抬头,对他点了点头。
他迈步走向门口。
手刚碰到门把,手机第三次震动。
新消息:
> 那个心理老师上周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