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一个烙印。
它的热度穿透层层布料，炙烤他的皮肤。
他们，在人海穿行。一个单一的整体。被那只不容抗拒的手，捆绑在一起。
更多的脸浮现眼前。拉伸的，紧绷的笑。闪烁，探究的眼睛。
“顾影帝。”
“顾先生。”
声音模糊成一片无意义的嗡鸣。
酒杯碰撞。女人尖锐的笑。
这一切，都是背景。
唯一的真实：腰上的压力，跟脚下坚硬光滑的地板。
他，一个提线的木偶。顾夜宸握着线。
他转头。他微笑。他点头。
脸上肌肉僵硬，陌生。
又一杯香槟塞进他手里。
他喝下。
气泡在舌尖炸开。冰冷的，锐利的刺激。
他尝不到味道。
然后，一个声音穿透那层迷雾。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言？”
苏言的身体僵住。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栗。
他腰上的手收紧。一个无声的警告。
他缓缓转头。
李导。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眼神温和，鬓角斑白。
苏言曾为他试过镜，一个小角色，没选上。
但那位导演欣赏他，说他有灵气。
李导脸上是全然的惊讶，跟着是困惑。
他的视线在苏言跟顾夜宸之间来回移动，最后，落在那只占有欲十足，揽在苏言腰间的手臂上。
“李导。”顾夜宸的声音平滑，优雅。他微微颔首。
李导脸上，职业性的笑容回来了，眼睛里却充满疑问。
“顾影帝。真巧。”他看着苏言：“我看了《深渊》的片段。非常惊人。真的。”
那句赞美是真诚的。
它像一根救生索。从那个已经不复存在的世界，抛了过来。
一瞬间，苏言胸口有什么东西闪烁一下。一个感觉的幽灵。
然后，它就消失了。被熄灭。
在苏言能做出任何反应之前，顾夜宸开了口。
他的拇指重重按进苏言的腰骨。
“他只是随便玩玩。”顾夜宸的语气轻描淡写，充满不屑。
“他现在，已经不是演员了。”
那句话悬浮在空气里。
一份带着微笑宣布的死刑判决。
李导的笑容凝固。他眼中的善意消失，被警惕跟一丝转瞬即逝的怜悯取代。
他明白了。
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开始明白了。
“啊，这样。”李导清了清嗓子，举起酒杯：“那……恭喜顾影帝了。”
他没有说在恭喜什么。
他也不需要说。
他飞快喝一口酒，找个借口。
“我看到一个老朋友，失陪。”
他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那逃离很仓促。
他离开后，留下的那片空间，更冷。
苏言站在那。木偶的线，被拉到最紧。
他的职业，他的梦想，刚刚被公开处决。
他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不，那不是真的。
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清醒。最后一点残存的温暖被彻底烧尽。
现在，只剩下冰。
“无聊了？”顾夜宸的声音贴在他耳边低语。
苏言没动。
视线依旧落在那位导演消失的地方。
“没有。”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
顾夜宸揽着他的手松开。手指滑过苏言大腿后侧，然后彻底抽离。
压力的突然消失，让苏言身体晃了一下。
“去露台透透气。”顾夜宸的声音很冷。“别乱走。”
那不是提议。
是命令，也是试探。
苏言转身，迈步。
没有回头看。
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他能感觉到，背后有无数道目光跟随。
他穿过人群。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幽灵。
他找到通往露台的玻璃门。
推开门，走出去。
夜晚的城市空气扑面而来。冰凉，潮湿。
瞬间缓解了宴会厅里那种甜腻的，令人窒息的燥热。
露台很大。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的。
他走到石制栏杆前。
向下看。
城市在他脚下伸展。一个闪闪发光的，冷漠的巨兽。
手放在冰冷的石头上。
他脱掉那双白色的手套，塞进口袋。
裸露的皮肤接触到石头。冰冷的，粗糙的，真实的触感。
他吸气。
空气稀薄，锐利，刺进肺里。
他看着自己的手。右手心是红的，带着四个深深的，月牙形的指甲印。
那痛楚，一阵迟钝的脉动。
它让他回到现实。
他不是人偶。不是幽灵。
他是一个正在积蓄力量的囚犯。
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那股混合威士忌的木质香气，先他一步到达。
顾夜宸走到他身边。没有碰他。
他把手肘支在栏杆上，手里端着一杯深色的酒。
他们沉默站着，看着眼前的城市。
“你今晚表现得很好。”顾夜宸开口，声音很低。
苏言没有说话。
“顺从，安静，漂亮。”他列举着这些词。像在读一份商品目录。
他喝了一口酒。
“你的眼睛，”他转头看着苏言。“不对。”
他的目光锐利，像在解剖。
“里面什么都没有。无趣。”
苏言终于转过头。他迎上顾夜宸的视线。
“你想看到什么？”苏言问，声音很轻，没有任何情绪。
那个问题不是投降。
是挑战。
一丝危险的火花，在顾夜宸眼中点燃。
他动了。很快。
他猛地抓住苏言的衬衫前襟，把人狠狠掼在身后冰冷的石墙上。
撞击让苏言肺里的空气瞬间被挤压出去。
“这个。”顾夜宸低吼。他的脸离苏言只有几寸。
他另一只手扼住苏言的喉咙。拇指压在那根疯狂跳动的动脉上。
“我想看到恐惧。”
他俯身，嘴唇擦过苏言的。
“我想听到你求饶。”
他抓住衬衫的手收紧。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最上面那颗纽扣掉了。
领口敞开。
遮瑕膏下那个齿痕，暴露在夜空里。
顾夜宸目光落在那处痕迹上，脸上浮现一种黑暗的，占有的满足。
他的拇指离开苏言的脉搏，在那枚印记的轮廓上摩挲。
苏言的身体僵硬抵着墙。
但他的眼睛，直直看着顾夜宸。
很稳。
很冷。
然后，一个笑容，慢慢在苏言唇边绽放。
那是个可怕的笑。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一丝恐惧。
“是表演不够精彩吗？”他轻声问。
“你需要更多吗？”
那个笑容跟那句话，比任何物理上的反抗都更具攻击性。
顾夜宸脸上的满足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纯粹暴怒。
掌控，正在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