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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关东的寒风能把人鼻子冻掉。章家屯最东头那间低矮的土坯房里,七岁的章临渊裹着三层打满补丁的棉被,整个人缩在烧得滚烫的炕头角落,活像只被烫伤爪子的猫。他小脸蜡黄,两颊凹陷,下巴尖得能当锥子使,一双原本该滴溜乱转的黑眼珠此刻黯淡无光,深深陷在枕头里——用他娘的话说,活脱脱一根在太阳底下曝晒了三天、蔫巴得能直接塞进咸菜缸的黄花菜。

自打从娘胎里爬出来,章临渊就跟药罐子结下了不解之缘。人参须子熬的汤,鹿茸片炖的羹,什么名贵灌什么,家里那点祖传的银元早换成了药渣。可这孩子的身子骨就像个漏底的破瓢,灌多少漏多少。最邪门的是去年冬至那次,烧得浑身滚烫,小脸通红,章临渊迷迷糊糊间,居然看见去世三年的太奶奶蹲在灶坑边上,一边往灶膛里添柴火,一边冲他笑眯眯地招手,嘴里还念叨:“大孙子,来,太奶奶这儿暖和……”

吓得章母当场打翻了药碗,连夜请了三个跳大神的,在院子里叮叮当当闹到鸡叫。

此刻,章父——一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庄稼汉,正搓着冻得通红皲裂的手,在炕沿边上来回踱步,踩得泥地咚咚响。他瞅着媳妇把第五碗黑乎乎、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汤药,毫不留情地泼进窗外雪堆里——那药刚用小勺撬开孩子牙关喂进去不到三息,就被章临渊“哇”地一声,原封不动、甚至还多了点胃酸地吐了出来,在炕席上精准地泼洒出一个歪歪扭扭、却隐约能看出卦象的“八卦阵”。

“这、这可咋整……”章父愁得眉毛拧成麻花,声音干涩,“要不……咱再请西村王婆子来跳个大神?上回她说咱家冲了白虎煞……”

章母是个瘦小却利落的女人,她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把空药碗往炕桌上一顿,发出“哐”的一声:“跳跳跳!跳了八百回了!钱花得流水似的,咱娃该蔫巴还是蔫巴!那王婆子除了会扭秧歌似的哆嗦,还会个啥?上次差点把咱家仅剩的老母鸡当祭品抱走!”

夫妻俩相对无言,只有炕上孩子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和窗外北风刮过树梢的呜咽。

就在这愁云惨雾几乎要凝成实质滴下水来的时候——

“阿——嚏!!!”

一声惊天动地、仿佛能把房梁上积年老灰都震下来的喷嚏,毫无征兆地在院门外炸响!紧接着,一个破锣嗓子,用那种故意拖长了调、显得既滑稽又神秘的腔调喊道:

“无量那个天尊!啧啧啧,好家伙!这屋的阴气重的,贫道我隔着二里地都连打三个喷嚏!比俺们观里陈年没洗的臭袜子还冲鼻子!”

“吱呀——” 那扇摇摇欲坠的木板院门,被一只穿着露趾破布鞋的脚丫子踹开。

章父章母愕然回头,只见院子角落那堆码放得歪歪扭扭的柴火垛后面,晃晃悠悠、跟喝多了似的转出一个人来。

来人是个老道。呃,至少穿着打扮像个老道——如果忽略那些细节的话。

一件分辨不出原本颜色的道袍,补丁摞着补丁,左边袖子用蓝布补着,右边下摆打着黑补丁,胸前那块居然是块印着“尿素”字样的化肥袋子裁的!老道左手拎着一只油光锃亮、缺了条腿的烧鸡,右手抓着一个脏得包浆、拴着红绳的酒葫芦。腰带上,别着一柄剑鞘锈迹斑斑、仿佛刚从咸菜缸里捞出来的……太极剑?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老道的头顶。

那本该戴着庄严道冠的地方,赫然顶着一个……银红色的、印着飘逸英文字母“coca-cola”的——可口可乐易拉罐!

易拉罐显然被精心(或者说粗暴)改造过,顶部被剪开,边缘参差不齐,两侧还戳了两个洞,用根破麻绳穿过,系在下巴上以防掉落。罐身似乎还用烧黑的木炭画了副歪歪扭扭的八卦图。清晨的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廉价而滑稽的光泽。

章父张大了嘴,能塞进一个鸡蛋。章母下意识地把孩子往怀里搂了搂,眼神警惕。

老道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他眯缝着一双小眼睛,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章家夫妇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炕上那坨“黄花菜”上。他咂咂嘴,啃了一口烧鸡,含糊不清地嘟囔:“哟呵!好家伙!这娃娃的魂儿,轻得跟柳絮似的,风一吹就得飘走喽!”

玄丘道人——这是老道大咧咧报上的名号——根本不用主人家请,自己就跟回自己家似的,趿拉着破布鞋,“啪嗒啪嗒”走进屋里。一股混合着劣质烧酒、大蒜、汗酸和烧鸡油腻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他把烧鸡和酒葫芦随手往炕桌上一丢(酒葫芦滚了两圈,差点掉下去),一屁股盘腿坐在炕沿上,压得老旧炕席吱呀呻吟。他凑近章临渊,那股浓郁的味道差点把炕边守着的章父直接送走。

“让道爷瞅瞅……” 玄丘伸出黑乎乎、指甲缝里满是泥垢的手指,想去掀孩子眼皮。

章母下意识地想拦,却被玄丘另一只手随意一拨,那看似轻飘飘的动作,却让章母感觉一股柔韧的力量传来,不由自主地退开了半步。她心中一惊,看向老道的眼神多了几分惊疑不定。

玄丘没理会,他盯着章临渊蜡黄的小脸看了几秒,又伸出脏手指在孩子额头、手腕摸了摸,随即摇着头,啧啧有声:“麻烦,真麻烦!小崽子这八字,轻得能飘起来当风筝放!三魂七魄跟让老鼠啃过的漏勺似的,四处漏风!怪不得药石罔效,邪祟爱侵。”

说着,他在自己那身“百家衣”道袍里掏摸了半天,最后从胳肢窝位置(?)摸出一个巴掌大小、边缘磕掉了漆的罗盘。罗盘看上去有些年头,指针是暗铜色的。

玄丘把罗盘往章临渊脑门上一贴。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静止的指针,先是微微颤动,随即开始缓慢转动,接着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竟然发出“呜呜”的破空声,转成了一团模糊的铜影,活像台开到最大档的落地电风扇!

“瞧瞧!瞧瞧!” 玄丘指着疯转的指针,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章父脸上了,“魂不稳,魄不定,阴阳乱窜!普通汤药能管用才见鬼了!”

章父章母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那点因为老道邋遢外表而生的轻视,瞬间被这诡异景象冲得七零八落。

“道、道长……那,那俺家娃还有救吗?” 章父声音发颤,带着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希冀。

玄丘收回罗盘,指针瞬间停止,他捋了捋下巴上那几根稀疏发黄的胡子(手指上还沾着烧鸡油),小眼睛一瞪:“废话!没救道爷我来干嘛?蹭你家烧炕啊?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搓了搓手指,露出一个市侩的笑容,“这治病救人的丹药、符箓,还有道爷我损耗的功力,那可都是……”

章父一咬牙:“道长只要能救活俺娃,俺家那口过年猪,给您了!”

“爽快!” 玄丘一拍大腿(拍起一股灰尘),“就这么定了!接下来半月,你们全听道爷安排!保证还你们一个活蹦乱跳、能上房揭瓦的皮小子!”

于是,章家开始了为期半月、足以载入屯子野史(并被多年后章临渊视为不堪回首黑历史)的“魔幻现实主义医疗现场”。

子时档:武力驱邪·雪地太极图

第一夜,子时三刻,月黑风高。

玄丘把章父章母赶回屋,自己拎着那柄锈剑,穿着单薄的破道袍(外面套了章父的破棉袄),站在院子中央。他先是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猛地抽出那柄锈迹斑斑的太极剑。

“武当逍遥剑!走起!”

下一刻,章父章母扒着窗户纸窟窿看到的一幕,让他们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只见那老道身形展开,手中锈剑挥舞,起初还有些迟滞,但很快便如行云流水。明明是一柄锈剑,在他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划破寒冷的空气,发出“嗤嗤”轻响。更诡异的是,随着他剑势流转,院子里白天扫拢的雪粒子,竟然被无形的力量卷起,随着剑风旋转、飞舞!

渐渐地,那些雪粒子不再杂乱无章,而是在玄丘身前,随着剑尖轨迹,凝成了一个直径约莫三尺、缓缓旋转、清晰无比的——太极阴阳鱼图案!黑(夜色)白(雪)分明,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与此同时,屯子后山方向,隐隐传来一阵阵尖细悠长、类似婴儿啼哭又像口哨的黄鼠狼叫声,此起彼伏,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玄丘手中剑势陡然加快,那雪凝的太极图旋转加速,一股无形的凛冽之气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他朝着后山方向,剑尖虚点,低喝一声:“清净之地,邪祟退散!再叫唤,道爷把你们窝都端了泡酒!”

说来也怪,那阵阵黄鼠狼叫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此后半月,屯子附近再没听过这种声音。

午时档:符文理疗·贪狼吃病痛

每天午时,阳气最盛之时,便是章临渊的“背部绘画课”。

玄丘会让人把昏昏沉沉的孩子扒光上衣,趴在炕上。他自己则神情肃穆(难得)地净手(随便用水冲一下),然后从一个脏兮兮的布袋里,掏出一小盒朱砂,还有一支秃了毛的毛笔。

他蘸饱了朱砂,开始在章临渊瘦骨嶙峋的后背上笔走龙蛇。画的是一种极其复杂古怪的图案,线条扭曲盘旋,夹杂着许多看不懂的符号。

一边画,老道还一边用五音不全的调子哼着自编的歌谣:

“七元璇玑宫哟~贪狼吃病痛~破军踹灾星~文曲来添聪~禄存送粮丰~”

“画个星星吞贼忙哟~画个圈圈固魂牢~小娃娃哟快快好~好了给道爷捶捶腰~”

章父章母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那朱砂画在皮肤上,孩子居然毫无反应。但说来也怪,每次画完,章临渊苍白的脸上似乎会多一丝极淡的红晕,呼吸也平稳少许。

巅峰档:倒悬天罡·冰碴符包惊魂夜

第七天夜里,章家夫妇被一阵动静惊醒,爬起来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玄丘老道不知从哪儿弄来根粗麻绳,一头拴在房梁上,另一头……拴着他们宝贝儿子章临渊的脚脖子!把孩子头下脚上,倒吊在离地半人高的地方!

章临渊似乎被施了法,依旧昏睡,只是小脸因为充血有点发红。

“道长!您这是干啥呀!快放下俺娃!” 章母哭喊着就要扑上去。

“别动!” 玄丘一瞪眼,手里拿着个用黄布包着、还隐约冒着寒气、能听到细微冰碴咔嚓声的小包裹,“这叫‘倒悬天罡镇魂固魄阵’!专治他这种魂魄不稳、像跳蚤一样在体内乱窜的毛病!天地倒转,以地气为引,镇住乱跑的魂儿!”

说着,他“啪”地一声,将那个冰凉刺骨的符包,狠狠拍在了倒吊着的章临渊的脚心涌泉穴上!

“嗯……” 一直昏睡的章临渊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小眉头皱了皱。

章父章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奇怪的是,孩子并没有挣扎或哭闹,反而呼吸似乎更加悠长了些。

玄丘拍拍手,得意道:“看见没?这就叫以毒攻毒,以奇制胜!你们那些温吞水的汤药,顶个屁用!”

如此这般,鸡飞狗跳、花样百出的治疗持续了整整十五天。

第十六天清晨,章母照例熬了稀薄的高粱米粥,想着能不能喂进去一两口。她刚把粥端到炕边,就看见原本奄奄一息躺着的章临渊,自己慢腾腾地、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

小家伙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粥碗,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然后伸出瘦巴巴的小手,含糊地说:“娘……饿。”

章母手一抖,粥碗差点打翻。

更让她和闻讯赶来的章父难以置信的是,章临渊不仅自己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完了粥,还眼巴巴地看着锅:“还要……”

那天早上,七岁的章临渊,足足扒了两大碗高粱米饭!吃完饭,他甚至自己溜下炕,蹬上破棉鞋,蹲到院子里的鸡窝前,歪着脑袋,煞有介事地研究哪只芦花母鸡看起来“比较有潜力下个双黄蛋”。

玄丘老道靠在门框上,嘬着牙花子(昨天啃烧鸡塞的),看着满院子乱晃、虽然还瘦弱但眼里已经有了光彩的小家伙,乐得见牙不见眼:“咋样?道爷没吹牛吧?”

章父章母千恩万谢,就要去抓那头过年猪。

玄丘却摆摆手,小眼睛滴溜溜转,盯着正试图揪母鸡尾巴毛的章临渊,慢悠悠地说:“猪嘛,道爷先不急。这小子,魂儿是暂时稳住了,但八字太轻,体质特异,就像个招邪的香饽饽。这次好了,保不齐下次又招来什么玩意儿。”

“那道长的意思是……”

玄丘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发黄的门牙:“想彻底好利索,根除后患吗?简单——让这小崽子,跟道爷我走,学点卜卦驱邪、强身健体的本事去!将来不仅能自保,说不定还能混口阴阳饭吃!”

章父章母面面相觑,看着院子里难得活泼的儿子,又看看这个邋遢却确实有本事的老道,一咬牙:“成!只要娃能好,道长您说了算!”

于是,七岁的章临渊,命运的轨迹就在这个充满烧鸡味、酒气和可乐罐道冠反光的早晨,被彻底带歪了。

三、 茅山驻东北办事处·魔鬼训练营开幕

玄丘的道观,不在什么仙山福地,就在章家屯往北十里地,一个名叫“野狐岭”的山坳里。用玄丘的话说:“大隐隐于市,啊不,隐于山沟。安静,接地气,性价比高!”

等章父扛着铺盖卷,牵着一步三回头、对家里老母鸡恋恋不舍的章临渊,跟着玄丘深一脚浅一脚走到“玄清观”时,父子俩都沉默了。

这观……破得很有想法。

三间歪歪扭扭、仿佛随时会携手躺倒的土坯房,围成个巴掌大的院子。正中间那间算是“正殿”,门楣上挂着一块饱经风霜的破木板,上面用烧火棍似的笔法写着“玄清观”三个字,其中“清”字的三点水还掉了一点。殿里确实供着三清像,但看那粗糙的泥塑手法和鲜艳得刺眼的油漆,章父怀疑是老道从哪个倒闭的乡村庙会摊子上淘来的处理品。

左边偏房,门板不翼而飞,里面堆的不是经书法器,而是码放整齐、如山般的——娃哈哈矿泉水空瓶子!在阳光下反射着白花花的光。

右边偏房稍微好些,有门,但窗户纸全是窟窿。透过窟窿能看到里面一张破炕,炕席烂了大半,露出下面的黄土。炕沿上,赫然晾着几本皱巴巴、封面熟悉的书——《小初高一贯制教材》!还是不同年份的!

院子里,一根歪脖子老槐树下,摆着个石碾子,碾盘上晒着些黑乎乎的、疑似药材的根茎,还有一小堆红枣。几只肥硕的麻雀正在偷吃红枣,见到人来,“呼啦啦”飞走了。

“怎么样?环境清幽,设施齐全,修行悟道的绝佳所在!” 玄丘毫无愧色,反而挺了挺胸脯,可乐罐道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章临渊仰着小脸,看着这个未来要生活学习的地方,突然觉得,家里那个虽然穷但好歹干净整齐的土坯房,简直是天堂。

安顿下来(其实就是把铺盖卷扔在右边偏房的破炕上)的第二天,魔鬼训练正式开始了。

第一课:理论结合实践之《广场舞剑法削鬼舌》

清晨,玄丘把睡眼惺忪的章临渊拎到院子里老槐树下。

“徒儿,看好了!今天为师传授你本门入门剑法——太极剑!学好了,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玄丘“沧啷”一声拔出那柄锈剑,清了清嗓子,摆了个起手式。下一秒,他动了。

只见他手腕翻转,脚下步伐挪移,手中锈剑东一划,西一撩,动作说慢不慢,说快不快,但总给人一种……不太协调的感觉。有点像村口老太太跳的广场健身舞,又掺杂了点公园老大爷打太极拳的味道,偶尔还蹦出个类似机械舞的抽搐定格。

“这招,白鹤晾翅!专削那些想不开、吊死鬼的长舌头!” 玄丘一个金鸡独立,单手持剑斜向上指,身子晃了三晃才稳住。

“这招,燕子抄水!专拍溺死鬼的天灵盖!”

“这招,老汉推车……呃不对,是推窗望月!专捅背后偷袭的胆小鬼!”

章临渊看得小嘴微张,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剑法,真的能打到鬼吗?鬼会不会笑场?

玄丘一套“剑法”使完,面不红气不喘(主要是动作幅度不大),突然眼神一凝,低喝一声:“有邪气!” 手中锈剑猛地朝老槐树一根横枝劈去!

动作倒是比刚才练剑时快了不少,也准了不少。

“咔嚓!” 碗口粗的树枝应声而断,掉落下来。

树枝掉在地上,却没看到什么“吊死鬼”,反而从枝叶里滚出个脏兮兮、抱着个空酒坛子的身影,发出“哎哟”一声痛呼。

那是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显然昨晚喝多了,不知怎么爬树上睡觉去了。

流浪汉迷迷瞪瞪爬起来,看着玄丘手中的剑,又看看地上断枝,挠挠头:“道、道长……俺就借您宝树睡个觉,没干坏事啊……”

玄丘面不改色,收起锈剑,捋须道:“咳咳,贫道早算到你在树上,这一剑是为你斩断昨夜纠缠你的‘酒鬼’煞气!还不快谢过贫道?”

流浪汉一脸懵,但看着老道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还是迷迷糊糊鞠了个躬,抱着空酒坛子跑了。

玄丘回头,对目瞪口呆的章临渊眨眨眼:“看见没?这就是学以致用!走吧,上第二课!”

第二课:生理卫生与玄学应用之《童子尿的108种妙用》

第二堂课,地点在道观后山一个小水潭边。水潭不大,水色深绿,看着就有点瘆人。

玄丘指着水潭,神秘兮兮地对章临渊说:“徒儿,知道吗?这潭里,住着个十年前淹死的赌鬼,怨气不散,最爱拖下午后单独来此的人下水。”

章临渊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半步。

“莫怕!” 玄丘拍拍他肩膀,“为师今天教你本门驱邪秘法之一——童子尿破煞法!尤其是这种水鬼,最怕童男元阳的咸腥之气!”

说着,玄丘不由分说,把章临渊往水潭边推了推:“去,对着潭水,滋它!”

八岁的章临渊脸涨得通红:“师、师父……这,这不好吧……而且我现在没、没尿意……”

“没尿意?早上喝那么多粥哪去了?集中精神!想着为民除害!想着你那些被水鬼害了的师兄师姐(其实一个没有)!” 玄丘在旁边循循善诱(威逼利诱)。

章临渊憋得小脸通红,对着深潭,努力了半天,终于……挤出几滴。

就在这几滴童子尿落入潭水的瞬间——

“咕嘟咕嘟……”

潭水中央冒起一阵气泡,一个模糊的、惨白的人影轮廓在水中一闪而过,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充满厌恶的“嘶”声,隐约还能听到一句含糊的抱怨:“夭寿啦!现在茅山派的牛鼻子,都开始改用生化武器了吗?!不讲武德!”

随即,那影子迅速沉入水底,消失不见。潭水似乎都清澈了一点。

玄丘满意地点点头:“看见没?效果立竿见影!记住了,童子尿,至阳至纯,是破阴煞、驱污秽的利器!以后每天早上起来第一泡,记得用为师给你的玉瓶(其实是捡的输液瓶)接好,有大用!”

章临渊提着裤子,看着恢复平静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潭水,心情无比复杂。他感觉自己学的可能不是道法,是某种有味道的民间偏方大全。

四、 青牛山剿匪(鬼)记

几年后,章临渊十二岁了。在玄丘各种不靠谱的“填鸭式”教育和自身奇异体质的相互作用下,他长得虽然依旧不算壮实,但脸色红润,眼神灵动,早已不是当年那根“黄花菜”。当然,也彻底被玄丘带歪,成了一个满脑子古怪知识、动手能力(特指捣蛋)极强的半大少年。

某个秋夜,月明星稀,玄丘接到山下王财主(就是当年送鸡蛋的王寡妇后来改嫁的丈夫)的求救,说青牛山最近闹“艳鬼”,总在半夜勾引过路男子,已经有好几个樵夫猎户中招,醒来后精神萎靡,钱财丢失。

“徒儿,抄家伙!跟为师上山剿匪……啊不,剿鬼去!” 玄丘把可乐罐道冠扶正(现在换成了雪碧罐,他觉得绿色更环保),背上他那柄锈剑,拎着个脏兮兮的收妖壶,意气风发。

章临渊也背了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师父吩咐的“家伙什”。

青牛山半山腰,有一片枫树林,据说是艳鬼出没之地。夜晚的枫林,在月光下影影绰绰,红叶片片,本该很有诗意,但此刻却透着股阴森。

玄丘示意章临渊停下,他深吸一口气(其实是吸了口凉气),脚踏禹步,手中锈剑虚空划动,口中念念有词:“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巽风,招来!”

别说,随着他步伐和咒语,林中竟真的凭空生起一阵旋风,卷起满地落叶。玄丘手中锈剑越舞越快,舞出道道残影,那旋风被他剑势引导,竟然将漫天飞舞的红枫叶渐渐聚拢,在半空中隐约形成了一个缓缓旋转的、直径丈余的红色八卦阵图!视觉效果拉满!

“师父好厉害!” 章临渊小声惊叹,这手可比平时的广场舞剑法帅多了。

“嘘!来了!” 玄丘低喝一声,剑势不停,眼神锐利地看向枫林深处。

只见一阵粉色雾气飘来,雾气中,一个身段窈窕、穿着轻薄纱衣、容貌妩媚的女子身影若隐若现,发出银铃般的轻笑:“哟~哪来的小道长,好俊的身手~来陪姐姐玩玩嘛~”

声音甜腻酥麻,带着勾魂摄魄的力量。章临渊年纪小,定力不足,顿时觉得有点头晕目眩,脸颊发热。

“妖孽!休得放肆!” 玄丘厉喝,剑尖指向粉雾,“徒儿!撒糯米!破她邪瘴!”

章临渊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掏随身包袱。他记得师父准备了糯米……可他摸来摸去,只摸出一把白天揣兜里没吃完的——旺仔小馒头!

粉雾中的艳鬼看到章临渊掏出来的东西,先是一愣,随即笑得花枝乱颤,雾气都波动起来:“哎哟~好可爱的小郎君~知道姐姐饿了,还特意带了零嘴来~真贴心~”

章临渊脸腾地红了,尴尬得想找地缝钻进去。

玄丘也差点破功,老脸一抽,但反应极快,立刻板起脸,手中锈剑挽了个剑花,义正辞严地喝道:“笑屁!无知妖孽!此乃本门秘制‘微型爆破诛邪丹’!外形酷似零嘴,专克尔等幻化之躯!徒儿,扔!”

章临渊虽然不明所以,但对师父有种盲目的信任(主要是被坑多了习惯了),闻言下意识就把手里那把旺仔小馒头,朝着粉雾中的艳鬼用力扔了过去!

艳鬼还在娇笑,根本没把那“零嘴”当回事。

然而,就在小馒头即将触及粉雾的刹那——

玄丘左手掐诀,口中急速念了句什么,右手锈剑虚空一点!

“嘭!嘭!嘭!”

那几个旺仔小馒头,竟然真的凌空炸开!不是火光,而是爆出一团团淡金色的、带着炙热阳气的光雾!光雾触及粉色瘴气,如同滚汤泼雪,发出“嗤嗤”声响,迅速将其消融!

“啊!” 艳鬼发出一声惊叫,身影在雾气中一阵扭曲,显然受了些影响,幻术被破,露出了些许狰狞的本相——青面披发,指甲尖长。

“收!” 玄丘抓住时机,将手中收妖壶的盖子拔开,壶口对准艳鬼,另一只手并指如剑,点在壶底某个符文上。

收妖壶发出一股吸力,艳鬼挣扎着,身不由己地被扯向壶口。

“玄丘老贼!你不讲道理!用零食诈我!” 艳鬼在彻底被吸入前,发出不甘的尖啸,“放我出去!有本事放我出去,老娘跟你拼酒!看谁先趴下!”

“嘭!” 壶盖盖上,玄丘熟练地贴了张符纸上去。

收妖壶里传来闷闷的吼叫和撞击声,还有艳鬼气急败坏的骂声。

玄丘把收妖壶往腰间一挂,拍了拍,对着壶说:“省省力气吧你!上回偷喝我珍藏二锅头的那个笔仙,现在还在壶里边写三万字的深刻检查边给我抄《道德经》呢!你进去刚好跟她作伴!”

章临渊看着师父行云流水(坑蒙拐骗)的操作,再次对“道法”的多样性有了全新的认识。他低头看看手里还剩的两个旺仔小馒头,犹豫了一下,塞进了自己嘴里。嗯,还是那个甜味,没变成爆破符。

五、 卦术对决·裤衩引发的血案(酒)

转眼又是几年,章临渊十五岁了,算是在玄丘门下“学艺”八年。文化课(被逼着看《小初高一贯制教材》)稀烂,但杂学(被玄丘硬塞的各种古怪知识)和身体素质(被追着打练出来的)倒是突飞猛进。尤其是卜卦一项,或许真是天赋异禀,竟然青出于蓝,时常算得玄丘老道哑口无言。

某个秋雨绵绵的夜晚,道观破屋里,师徒俩围着个快要熄灭的火炉取暖。火上煨着一小坛玄丘不知从哪儿摸来的、号称珍藏三十年的“女儿归”(其实是村头老刘家自酿的高粱酒,埋了三年),酒香混合着潮湿的木头味,倒也惬意。

玄丘嚼着炒花生,看着对面少年老成的徒弟,眼珠子一转,起了考较(和骗酒喝)的心思。

“徒弟,学了这么多年卦术,敢不敢跟为师打个赌?”

章临渊拨弄着火炭,头也不抬:“赌什么?师父您哪次打赌赢过我?上次偷藏王婶送来的鸡蛋,还不是被我算出来了?”

玄丘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那次是意外!这次来真的!” 他抓过桌上一个粗陶碗,“咔哒”一声,扣在桌上,碗底朝上。

“我就用这碗,扣几颗花生。你若能算准碗下花生的数目、状态,这坛‘女儿归’归你!若算不准,嘿嘿,未来三个月,观里挑水劈柴打扫茅厕的活儿,全归你!”

章临渊这才抬起头,眼睛在昏暗火光下亮晶晶的:“当真?”

“道爷我一口唾沫一个钉!”

“好!” 章临渊坐直身体,“师父请布卦。”

玄丘背过身,窸窸窣窣弄了一阵,然后转回来,把碗扣得严严实实,一脸得意:“好了!算吧!”

章临渊闭上眼,手指在膝盖上快速掐算,嘴唇微动,默念着卦诀。片刻,他睁开眼,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微笑。

“乾三连,天行健;坤六断,地势坤……碗为金,扣于木桌之上,金克木,主隐匿遮掩。花生属土,藏于金碗之下,土生金,故花生完好,数目为土之生数五,又因金气肃杀,其中三颗带有瑕疵……”

他顿了顿,看着玄丘有些紧张的神色,缓缓道:“碗下,应是五颗山东大花生。其中三颗,被虫蛀过,内有蛀孔。可对?”

玄丘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他猛地掀开碗——果然!五颗花生米,安安静静躺在桌上,其中三颗,表面有着细小的虫眼!

“你、你小子……” 玄丘手指哆嗦着指着章临渊,“真开天眼了?这都能算出来?!”

章临渊嘿嘿一笑,伸手就要去抱那坛酒:“承让承让,师父,酒归我了!”

“慢着!” 玄丘一把按住酒坛,小眼睛瞪圆,“一局定胜负哪够?三局两胜!该我了!我也考考你!”

章临渊撇撇嘴,就知道师父要赖皮:“行,您来。算啥?”

玄丘眼珠乱转,四下搜寻,突然瞥见墙角晾衣绳上挂着的一条破洞红色针织裤衩——那是他本命年时,某个“热心”香客(可能就是王寡妇)送的,他一直没舍得扔,也没好意思穿,就挂着充门面(?)。

老道计上心头,一个箭步冲过去,扯下那条红裤衩,在章临渊反应过来之前,“唰”地一下,也用碗扣住了!

“算!算算这碗底下扣的是个啥玩意儿!” 玄丘双手抱胸,胡子翘起,一副“看你还能不能”的挑衅模样。

章临渊看着那个扣着红裤衩的碗,表情顿时变得极其精彩。他当然知道那是啥,天天在绳子上晃悠,想看不见都难。

但卦术的乐趣就在于“算”,而不是“看”。他再次凝神,手指掐算,心里却哭笑不得。这老顽童,真是啥招都用。

“巽为风,主轻柔织物;坎为水,色黑……呃,不对,碗扣之物有红象……离为火,主赤色……” 章临渊故意皱起眉头,装出一副苦苦推算的样子,“风行水上,火燃其中……此物轻柔,色赤,常近人身,有护持之意却又……破损?难道是条……红色辟邪破旧肚兜?”

玄丘听得连连点头,又摇头:“接近了!接近了!但不是肚兜!再算!”

章临渊忍住笑,继续“推算”:“非肚兜……那便是下裳?巽下断,坎中满……哎呀,卦象显示此物与师父您气息相连,有本命护佑之象,却又被您长期闲置,蕴含一丝怨念(挂久了落灰)……莫非是……”

他拖长了声音,看着玄丘越来越紧张、揪着自己胡子往下拽的样子,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师父!别算了!是您那条挂了三年、破了三个洞、本命年辟邪的——红!裤!衩!”

“噗——” 玄丘一口老酒差点喷出来,脸瞬间涨得比裤衩还红。他颤抖着手,指着章临渊:“你、你作弊!你肯定偷看了!”

“我没有!我是算出来的!” 章临渊理直气壮,“万物皆可占,这可是您教的!裤衩也是物啊!”

玄丘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把掀开碗——那条皱巴巴、带着破洞的红色针织裤衩,赫然躺在桌上,在火光下仿佛散发着尴尬的光芒。

“小兔崽子!!!!” 道观里响起玄丘炸雷般的咆哮,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那是老子本命年辟邪的裤衩!你也敢拿来算?!还算得这么准!反了你了!”

六、 你追我赶的修行日常(鸡飞狗跳版)

第二天一大早,晨曦微露,野狐岭还笼罩在薄雾中。

“章!临!渊!给道爷站住!!!把老子的裤衩交出来!!!”

玄清观破败的院子里,上演着每日(几乎)必备的晨间运动。玄丘老道头上顶着可乐罐道冠(今天换成了芬达,橙色更显活力),手里举着那把秃了毛的破扫帚,气得胡子一翘一翘,正满院子追打着上蹿下跳的章临渊。

十五岁的章临渊身手早已不是当年病弱模样,灵活得像只猴子。他手里挥舞着那条红色破洞裤衩,如同挥舞一面胜利的旗帜,一边躲闪,一边嘴里还不闲着:

“哎哟师父!您自己说的嘛!‘道法自然,万物有灵,一草一木,皆可入卦’!我拿裤衩练习卜卦,正是践行您的教诲啊!昨儿个我算准王婶今天会来送鸡蛋,您不是还夸我学以致用,算得准,有鸡蛋吃了嘛!”

“那能一样吗?!” 玄丘一个扫帚横扫,被章临渊矮身躲过,“王寡妇送鸡蛋那是人情往来,有迹可循!你拿为师贴身的、神圣的、具有重要象征意义的辟邪裤衩来算卦!这是亵渎!是欺师灭祖!快还给我!”

“就不给!这是我凭本事算赢的彩头!” 章临渊嘻嘻笑着,瞅准机会,一个箭步蹿上院子角落那棵歪脖子老柏树,三下两下爬到一根粗枝上,居高临下,把红裤衩系在树枝梢头,让它迎风招展,“师父!您来拿呀!”

那破洞红裤衩在晨风中飘荡,在古朴(破败)的道观背景下,构成了一幅极其辣眼睛又无比和谐的画卷。

玄丘在树下气得跳脚,却又爬不上树(年纪大了,腰不行)。他眼珠一转,突然收起扫帚,双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仙风道骨(假装)的模样,咳嗽两声:“咳咳,孽徒!还不快下来!今日的早课——《神霄五雷诀》咒文,背熟了吗?背不出,看为师怎么罚你!”

说着,他手指在袖中悄悄捏了张皱巴巴的定身符。

章临渊在树上晃着腿,正要反唇相讥,突然,他眼睛猛地瞪大,手指颤抖地指向玄丘身后远处的天空,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声音都变了调:

“师、师父!!!快看!!!师娘!!!是师娘!!她在天上飞!!!朝我们这边来了!!!”

“什么?!” 玄丘浑身一震,如同被雷劈中!师娘?他那个据说早年跟人跑了、再无音讯的婆娘?在天上飞?他下意识地、猛地转过头,朝着章临渊指的方向望去——除了蓝天白云和几只乌鸦,啥也没有。

就在他回头的一刹那——

“嗖——啪!”

一颗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坚硬的松果,精准地砸在了玄丘光亮的脑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哎哟!” 玄丘捂着额头痛呼。

与此同时,树上的章临渊早已利落地滑下树干,顺手扯下裤衩,一溜烟朝着道观后山的小路狂奔而去,空气中只留下一串得意洋洋、越来越远的大笑:

“哈哈哈!兵不厌诈,攻其不备!师父,这可是您《茅山诈术初解》里教的!我学得好不好啊?!”

玄丘捂着起包的额头,看着徒弟消失在林间的背影,又看看空无一物的天空,气得原地转了三个圈,最终却“噗嗤”一声,自己也笑了出来,边笑边骂:

“小兔崽子……好的不学,光学这些歪门邪道……算得准,跑得快,还会使诈……啧,不愧是我玄丘的徒弟!”

他摇摇头,捡起地上的扫帚,慢慢踱回观里。晨光洒在他身上,那顶芬达易拉罐道冠反射着温暖的光,背影看上去,有那么一丝落寞,但更多的是某种深藏的、不善于表达的欣慰。

山风拂过,吹动道观屋檐下那串用来吓鸟的破瓦罐,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对奇葩师徒的日常,奏响一曲另类的、欢快的修行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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