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通神那五颗头颅上的十只眼睛（烂头勉强算一只），此刻齐齐映照出前方那恐怖绝伦的身影——身高超过三米五，赤发倒竖如烈焰，蓝肤深沉似夜空，面容威严如古神，更骇人的是，其脖颈两侧与后脑处，竟又幻化出四个稍小、但同样神光湛然、面目各异的头颅虚影！五头并立，或怒目，或慈悲，或肃穆，或智慧，或额生竖瞳金光流转！十只神眼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将它死死钉在原地。更别提那尊法身手中紧握的、缠绕着刺目雷光与金色符文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敕令”神雷棍（由七星剑与请神符箓力量融合显化），仅仅是自然散发的威压，就让地窖内残存的稀薄空气都充满了毁灭性的电荷，劈啪作响。
逃！必须逃！立刻！马上！
所有对抗的勇气、凶性、怨毒，在这压倒性的、来自更高层次生命形态的绝对威压面前，如同烈日下的薄冰，瞬间消融殆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五通神甚至不敢再看第二眼，残存的妖力不顾一切地向它最擅长的、融合了马妖潜踪天赋与香火愿力隐匿特性的“五通遁形术”涌去。妖躯开始变得模糊、透明，试图与地窖的阴影、土石、乃至残留的污秽气息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遁走。
然而——
“孽畜！哪里走！”
那额生金色竖瞳、居中而立的头颅猛然睁开第三只眼！竖瞳之中金光大盛，仿佛有一轮太阳在其中爆炸！一声威严、宏大、不容置疑的断喝如同九天神雷，自五张巨口中同时迸发！声浪凝成实质的金色波纹，呈环形骤然扩散！
“嗡——！”
声波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荡漾起来！五通神那刚刚开始模糊、试图隐入环境的妖躯，如同被投入滚水中的墨滴，瞬间被“震”了出来，轮廓重新变得清晰无比，甚至比之前更加醒目！它那点可怜的、依赖阴秽之气与扭曲愿力的隐身术，在这至阳至刚、蕴含无上破邪真意的神喝面前，简直如同儿戏，被破得干干净净，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泛起！
更可怕的是，随着这声神喝，一股狂暴无匹、仿佛能镇压一方天地的神力风压，已然如同无形的万吨水墙，从章临渊法身的方向轰然压至！五通神周围三尺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如胶，沉重如山，它的动作骤然迟缓了十倍不止，连抬起蹄足都变得异常艰难，仿佛陷入了无形的琥珀之中！
它惊骇欲绝，魂飞天外！勉强扭转那颗尚能活动的马头，眼中倒映出的，是一个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的、缠绕着毁灭性金蓝电光的巨大拳头！
拳未至，拳风已如同剃刀般刮过它的体表，将本就破碎的皮毛撕扯得更加零落！恐怖的压迫感让它毫不怀疑，这一拳若是落实，足以将它这具拼凑的妖躯彻底轰成齑粉！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生死关头，五通神被逼出了最后一丝凶性。它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妖力，不管属性是否冲突，疯狂地灌注到相对完好的两条手臂（罗刹臂与略完整的人臂）之中，双臂交叉，死死护在头顶上方，同时蜷缩身体，试图减少受力面积。漆黑的妖气如同垂死的萤火虫，在手臂表面凝聚成一层薄薄的、布满裂痕的护盾。
下一秒——
“轰！！！！！！！”
章临渊那巨大的、如同陨星天降的拳头，结结实实、毫无花哨地轰在了五通神交叉格挡的双臂之上！
接触的瞬间，时间仿佛凝滞了一帧。
随即，比之前所有手雷爆炸加起来更加沉闷、更加厚重、仿佛能直接撼动灵魂核心的恐怖巨响猛地爆开！声音的实质冲击波甚至让远处观战的黄志刚等人都感觉耳膜刺痛，心脏狂跳！
“咔嚓！咔嚓！咔嚓——！”
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如同爆豆般密集响起！五通神那两条灌注了残存妖力的手臂，在绝对的力量与神威面前，脆弱得如同风干的树枝！臂骨从接触点开始，寸寸碎裂、扭曲、变形！那层薄薄的妖气护盾更是连一刹那都没能坚持，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噗”地一声轻响便彻底湮灭！
“呃啊——！！！”
五通神发出了混合着极致痛楚、恐惧与绝望的惨嚎！它那庞大的身躯被这一拳蕴含的无匹神力砸得如同被巨型投石机抛出的石弹，双脚离地，向后呈抛物线倒飞出去！
“砰——哗啦啦！”
它的后背狠狠地撞在后方早已不堪重负的土壁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巨响！土壁剧烈震动，大片大片的泥土和碎石簌簌落下，竟被它撞得向内凹陷出一个巨大的人形深坑，五通神大半个身躯都嵌了进去，激起的烟尘弥漫。
它嵌在坑中，双臂软软地垂落下来，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里面的骨骼已经尽数粉碎，只剩下皮肉勉强相连，彻底废了！妖血如同泉涌，从手臂的裂口和口鼻中汩汩流出，气息瞬间萎靡到了谷底。
章临渊巨大的法身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刚才那一拳只是随手拂去灰尘。他一步踏出，沉重的脚步落地，整个地窖都为之震颤，地面留下一个清晰的巨大脚印。
仅仅一步，便跨越了数丈距离，如同缩地成寸，瞬间再次逼近嵌在墙中的五通神！巨大的阴影如同死神的斗篷，将对方完全笼罩。
一只覆盖着靛蓝色神光、掌纹如同沟壑山脉的巨大手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如同泰山压顶，径直抓向五通神那粗壮的脖颈！这一抓，简单直接，却蕴含着封锁空间、擒拿一切的意志，五指间隐隐有金色的雷霆符文闪烁跳跃，一旦抓实，恐怕瞬间就能捏碎其妖核！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贴近！
五通神亡魂大冒，强烈的求生欲让它爆发出最后的潜能！它猛地一挣，不顾嵌在土中的摩擦剧痛，凭借马妖核心带来的敏捷本能，残躯向侧方竭力翻滚！同时，那条相对完好的、属于马妖的后蹄，凝聚着最后一点妖力与肉身的蛮力，如同受惊野马尥蹶子般，向后猛地蹬出！蹄尖乌光闪烁，直踹向章临渊那如同神殿巨柱般粗壮的小腿胫骨！这一下若是踹实，便是精钢也能踢弯！
然而——
“啪！！！”
一声清脆得有些怪异的响声，如同用木棍敲打坚韧的老牛皮。
章临渊巨大的法身纹丝不动，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闪避或格挡的动作，只是周身流转的靛蓝色神光微微亮了一瞬。他就那么任由那凝聚了五通神最后挣扎力量的蹄足，结结实实地踹在了自己的小腿上。
反震之力传来！
“咔嚓！”
五通神自己后蹄的蹄骨，应声碎裂！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它全身，让它发出了撕心裂肺、几乎不似生灵能发出的尖锐嘶鸣：“嘶聿聿——！！！”
而章临渊探出的那只巨掌，虽然因为对方侧翻未能抓住脖颈，却顺势向下一捞，五指如同五根烧红的金刚杵，快如闪电，一把就精准无比地攥住了五通神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那条后腿的——脚踝上方、对应马类最脆弱要害的蹄冠穴位置！
那里，正是它这具拼凑妖躯中，属于马妖本源的核心命门，也是其妖力运转、连接四肢百骸的关键枢纽之一！
“嘶聿聿聿——！！！！！！！”
被攥住命门的刹那，五通神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凄厉、最痛苦、最绝望的尖啸！那声音穿透地窖，甚至隐隐传到了上方！章临渊的手指如同蕴含着太阳核心的高温与雷霆的狂暴，死死扣进了它的蹄冠穴！至阳至刚、沛然莫御的磅礴神力，不再是外部的打击，而是如同决堤的九天银河，顺着这命门关口，疯狂地、蛮横地涌入它的体内！
“嗤嗤嗤——！”
五通神体表瞬间蒸腾起大股大股带着恶臭的黑烟，那是它残存的妖力、污秽的精血、乃至吞噬的驳杂愿力，被至纯神力疯狂净化、消融的现象！它体内的妖脉如同被滚烫铁水浇灌的冰管，寸寸断裂、消融；妖核剧烈震颤，表面出现无数裂痕；残存的脏腑如同被放在烙铁上炙烤！那痛苦，远远超越了肉体的极限，直接作用于它的妖魂本源，比之前遭受的所有枪击、爆炸、剑伤的总和还要强烈百倍千倍！
终极的、毫无花哨的、纯粹力量与本源克制的降魔处决，正式开始！
章临渊单臂发力，那赤发蓝肤的巨大法身腰腹猛地一拧，全身如同绷紧后又释放的超级弓弦，虬结的肌肉块块隆起，爆发出撼山震岳的恐怖力量！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如远古龙吟般的闷吼，竟将体重超过千斤、体长近两米的五通神，如同玩弄一个破旧的草人布偶般，整个凌空抡了起来！
“呼——！”
巨大的风压呼啸！五通神残破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个充满野蛮力量美学的半圆，它徒劳地挣扎着，剩下的蹄爪在空中乱抓，却丝毫无法改变那无可抗拒的轨迹。
然后——
“嘭！！！！！！！”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大地内脏被狠狠捶打的巨响轰然爆发！章临渊将五通神以背摔的姿势，狠狠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脚下坚实无比、混合了碎石与硬土的地面上！
“噗——！”
地面如同被陨石正面击中，剧烈震颤、开裂！一个清晰无比的、深达半尺多、边缘呈放射状龟裂的妖形凹坑，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无数的尘土碎石被震得冲天而起，如同引爆了一颗小型地震弹！
凹坑中心，五通神如同被摔烂的西红柿，整个妖躯几乎扁平地贴在地上！它猛地张开五张巨口，却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有大股大股粘稠乌黑、混杂着疑似内脏碎块的妖血，从口鼻、耳孔甚至眼眶中狂喷而出！它全身的筋骨不知断了多少，妖气如同被扎破了无数洞的气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外泄、消散，光芒迅速黯淡。五颗头颅软软地耷拉着，眼中只剩下涣散与濒死的茫然。
然而，邪物顽强的生命力依旧在作祟。在极度痛苦和濒死状态下，它残存的本能驱使着相对完好的那条马类前肢和一条罗刹腿，抽搐般地扒拉着地面，竟然还想挣扎着，从那致命的凹坑中爬起。
但章临渊那如同山岳般的巨大阴影，已经再次笼罩下来。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只覆盖着深邃靛蓝色神光、大如磨盘的脚掌缓缓抬起，如同支撑天穹的不周山巨柱被移开，带着终结一切邪恶、净化一切污秽的无上意志，稳定而坚决地，朝着凹坑中五通神那仍在微微起伏的胸膛——正对心肺核心的肺门穴与心俞穴区域——狠狠地踩踏下去！
五通神涣散的瞳孔中，最后映出的，是那遮蔽了所有光线、越来越大、蕴含着死亡与净化的脚底。极致的恐惧让它发出了嗬嗬的漏气声，勉强抬起那条相对完好的、属于最初那变异人身的胳膊，徒劳地向上格挡，做最后的抵抗。
“咔嚓！噗嗤——！”
令人头皮彻底发麻、骨髓发凉的骨碎声与血肉被巨力碾压爆裂的闷响同时炸开！五通神格挡的手臂如同脆弱的芦苇杆，被轻易踩断、碾碎！巨大的脚掌余势未衰，带着千钧之力，重重踏在了它的胸膛之上！
“噗——！！！”
五通神的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下去，胸骨尽碎！它猛地仰头，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五张巨口同时张开，喷出一大股混合着大量暗红色内脏碎块、漆黑妖血与破碎妖气的血柱！血柱冲起数尺高，又无力地洒落，将它自己染得更加污秽不堪。它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次跳动，骤然降至微不可察的冰点，眼中最后一丝神采也急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死灰色的茫然。
但章临渊法身的动作没有丝毫怜悯或停滞。荡魔卫道的意志纯粹而坚定。他微微弯腰，巨大的手掌再次探出，一手抓住五通神那条完好的马类前肢（前蹄已碎），另一手抓住它那条相对完好的罗刹腿脚踝，如同提起两件破烂的兵器。
法身如同狂暴的远古巨神，腰腹核心再次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双臂抡圆，竟将濒死的五通神再次提起，离地旋转！
一圈！两圈！
离心力让五通神残破的躯体在空中绷直，发出呜呜的风声。所有的挣扎都已停止，它仿佛已经成了一具等待最终处理的垃圾。
“轰隆——！！！！！”
章临渊借助旋转积蓄的可怕动能，将五通神如同流星锤般，第二次猛砸出去！目标——地窖侧面那面看起来最为厚实、之前未被严重破坏的土壁！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几乎要掀翻地窖的顶部！土壁被硬生生撞开一个直径超过两米的巨大不规则窟窿，碎土纷飞如雨！五通神的身体如同被打桩机夯入墙壁的楔子，深深地嵌入其中，只剩下小半截腿脚和耷拉的头颅露在外面。它浑身抽搐着，所有的骨骼似乎都已粉碎，妖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软化状态，身上的妖光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如同电压不稳的灯泡，已到了彻底崩溃、消散的边缘。
“饶…饶命…上神…天尊…饶了…小畜…再也不敢…愿…愿皈依…” 从马头和烂头中，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地吐出卑微到尘埃里的求饶话语，夹杂着痛苦的抽气声。它眼中充满了对彻底消亡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极致恐惧，那是一种连轮回都可能被抹去的恐怖。
然而，请来无上神力、此刻法身意志与章临渊本我守护执念高度融合的存在，心中唯有涤荡妖氛、护卫正道的纯粹法则意志，不受丝毫软弱情绪的动摇。对于这种以生灵精血愿力为食、根植于贪婪淫祀、罪孽深重且毫无悔改可能（此刻求饶纯粹是惧灭）的邪物，唯有彻底净化一途。
他大步上前，沉重的脚步在死寂的地窖中回荡，如同丧钟。巨手毫无阻碍地探入那被撞开的土壁窟窿，五指如钩，抠住五通神深陷其中的肩膀胛骨，将其如同拔萝卜般，硬生生地从夯实的土石中“拔”了出来！带出大量的碎石和黏连的污血。
就在被拔出、悬空的刹那，五通神那几乎完全黯淡的眼中，骤然闪过最后一丝疯狂、怨毒与不甘！那是邪物濒临彻底消亡前，最本源的恶意反扑！
它猛地张开最大的那张马口，喉咙深处一点极致的幽暗光芒疯狂凝聚、压缩！那是它残存的所有妖力本源、吞噬的驳杂愿力、乃至它自身破碎妖核的最后精华，被它不顾一切地抽取、混合，欲要化作一道污秽、邪恶、充满诅咒与毁灭气息的本命妖炎喷吐而出！即便不能同归于尽，也要拼死污染这尊神只法身，留下永恒的诅咒！
然而——
章临渊法身的速度，更快！快如思维，疾逾闪电！
那额生金色竖瞳的头颅眼中，金光骤然凝为一点，仿佛看穿了它最后挣扎的轨迹与核心。
不待那幽暗妖炎喷出，章临渊另一只一直虚握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蓄势完毕！拳峰之上，金蓝色的雷光高度凝聚，发出噼啪的爆鸣！
一记毫无花哨、摒弃所有技巧、只追求最极致速度与爆发力的上勾拳，自下而上，如同潜龙升渊，又似地火喷发，后发而先至！
“砰！！！！！！！”
拳头结结实实地、以雷霆万钧之势，轰在了五通神那刚刚张开、幽光初现的马口下巴之上！
难以形容这一拳的威力与精准！
五通神的马类头颅猛地向后，以一个完全违反生理结构的、近乎一百八十度的角度对折过去！颈骨发出令人心悸的、如同千根枯枝同时被踩断的恐怖碎裂声！满口参差不齐的獠牙利齿，混合着尚未成型的幽暗妖炎、破碎的舌头、以及更多的污血，如同爆炸般从它口中狂喷而出，呈放射状溅射在后面的土壁和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它凝聚的最后反扑妖力，被这一拳精准地、暴力地打散在喉腔之中，连同它最后一点反抗意志与怨毒思绪，一起被轰得烟消云散！
不待它那对折的头颅带动身体向后仰倒——
章临渊抓住其肩膀的巨手猛地向自己怀中凶狠回拉！同时，右腿的膝盖如同远古魔神使用的撞城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与凝聚的璀璨神光，自下而上，狠狠地、全力提起！
“咚！！！！！！！”
沉重到让整个地窖空间都为之嗡鸣的闷响，如同巨鼓在众人胸腔内敲击！
膝盖，正中五通神毫无防护的胸腹交界处，也就是妖核大致所在的区域！
“呃——！”
五通神身体猛地弓成了一个极其诡异的“c”字形，眼珠几乎要暴突出眼眶，瞳孔彻底涣散。所有的生机、残存的妖气、乃至那破碎妖核的最后一点本源，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记膝撞，硬生生地从它七窍、毛孔、以及全身无数伤口中，“挤”了出来！
肉眼可见的、混杂着黑红污秽气息的“东西”，如同溃堤般从它体内逸散，迅速消融在周围的神光与空气中。
章临渊松开了手。
五通神残破不堪、软如烂泥的躯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骼与灵魂的皮囊，无声无息地瘫软下去，“啪嗒”一声摔落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再无任何声息，只剩下神经末梢引发的、无意识的轻微抽搐。
章临渊那如同两轮灼目烈日般的金色瞳孔，冷冷地、不带丝毫感情地注视着脚下这团彻底失去生命与邪恶活力的“东西”。
他缓缓抬起那只巨大的、刚刚踩踏过它胸膛的脚掌。脚掌之上，靛蓝色的神光流转，变得更加凝实、纯粹，带着净化和终结一切邪恶宿命的无上法则意志。
最后一次。
脚掌稳定地、坚定地、重重落下，踏在了五通神那已然塌陷破碎、再无起伏的胸膛正中心。
“噗——嗤——啵……”
一种奇异的、仿佛一个充满了千年污浊沼气、又被神圣火焰从内部灼烧的皮囊被最终踩爆的混合声响发出。
五通神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颤，随即彻底僵硬、凝固。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它那庞大、扭曲、狰狞的妖躯，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色泽迅速黯淡、灰败，如同经历了千万年的风化。
质地变得僵硬、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成齑粉。
体型如同漏气般急速萎缩、缩小。
几个呼吸之间，那不可一世的、带给村民无尽恐惧与灾难的马妖五通神，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尊约莫一尺来高、色泽暗淡灰败如陈年死灰、通体布满蛛网般细密裂纹、甚至缺了一只“手臂”（对应罗刹臂）和半条“腿”（对应马后蹄）、表面还有灼烧和破损痕迹的、破败不堪的五通神邪神木雕神像。
神像的雕刻粗糙而扭曲，勉强能看出五颗头颅和怪异四肢的轮廓，但面目早已模糊不清，被岁月（实则是神力净化）侵蚀得只剩下一些凹凸的痕迹，带着一种被时光和神圣力量彻底“杀死”、再无任何灵异与邪祟气息的死寂与腐朽味道。甚至看上去，比那些被遗弃在荒庙角落、历经风雨的普通朽木雕像，还要不如。
地窖内，那一直弥漫不散、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臭妖气，也随之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过。只剩下浓烈的硝烟味、尘土味、淡淡的血腥味，以及一股仿佛陈年库房被打开后的、木头与灰尘混合的寻常气味。
力竭归来·军礼致敬
随着邪物的彻底消亡与显化原形，章临渊那超过三米五、散发着滔天神威的恐怖法身，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周身的金色神光如同潮水般向内收敛、消退，那炽烈如火焰的赤发也逐渐恢复成原本的黑色，只是失去了所有光泽，干枯如草。深邃的靛蓝色皮肤迅速褪去，显露出其下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和之前战斗留下的污迹。那四个新生出的威严头颅虚影，如同阳光下消散的晨雾，缓缓变淡、消失，最终只剩下章临渊本来的面容。
法身急速缩小，高大的体型如同泄气的皮囊般收缩。
当他的体型最终恢复成原本的清瘦道人模样时，再也支撑不住。
“噗——！”
他猛地向前踉跄一步，一大口混杂着暗金光泽与丝丝黑气的鲜血狂喷而出，在地面上溅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黑色。
“当啷……” 一直被他以意志勉强维持形态的“雷神棍”虚影彻底消散，变回那柄灵光尽失、剑身甚至出现细微裂痕的七星宝剑，掉落在地。
他身体剧烈地摇晃着，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耳中嗡鸣不止，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连续两次请神，尤其是最后一次超越极限、融合道佛精义、燃烧生命本源的请神，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透支了他的道基与寿元。此刻的他，不仅油尽灯枯，经脉脏腑更是如同被烈焰焚烧后又浇上冰水的琉璃，布满了裂痕，稍一用力就可能彻底破碎。
他只能凭着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以手中的宝剑（虽然灵光黯淡，但仍是实物）死死拄着地面，五指因为用力而死死抠进剑柄的缠绳中，指节惨白，才勉强没有如同烂泥般瘫倒下去。他低垂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声音和浓重的血腥味，身体不住地轻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但他还记得最重要的一件事。
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微弱得如同风中烛火般的真气，他颤抖着抬起左手，探入早已被妖血、汗水、尘土浸透、破烂得如同碎布条的道袍残片内衬里。指尖触到了仅剩的几张符箓中，灵气相对最充盈的一张——由师父亲手绘制、以朱砂混合自身精血写就的“上清封邪镇魔符”。
指尖凝聚着那微不可察的真气，艰难地、却异常稳定地将符箓从内衬中抽出。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虽然涣散，却依旧精准地锁定了地上那尊灰败破败的邪神木雕。
手腕轻轻一甩。
符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划过一道微弱的流光，精准无比地飘落，稳稳地贴在了那尊五通神木雕的额头正中。
“嗡……”
符箓贴上的一刹那，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表面朱红色的符文依次亮起一瞬，随即内敛，牢牢地烙印在木雕表面，彻底封印了这尊邪像可能残存的任何一丝邪气、怨念，或者未来被其他邪物利用的可能性。
做完这一切，章临渊仿佛用尽了灵魂最后一点力气，拄着剑，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意识被黑暗彻底吞噬。
直到此时，一直如同泥塑木雕般呆立在原地的黄志刚和战士们，才仿佛从一场无比真实、无比震撼、彻底颠覆了他们以往认知的神魔史诗画卷中，猛然清醒过来。
眼前那令人窒息的巨大法身已然消失，毁天灭地的神威也如潮水般退去。地窖内一片狼藉，烟尘尚未完全落定，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但那种阴冷、邪恶、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确实已经荡然无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倚着残剑、摇摇欲坠、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清瘦身影上。
黄志刚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吸得如此之深，仿佛要将胸膛中所有的震撼、激动、后怕、以及那股澎湃汹涌的敬意，全都压下去，化为最庄重的行动。
他猛地挺直了因为长时间紧张而有些僵硬的脊梁，双脚并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胸膛高高挺起，下巴微收，目光如炬，牢牢锁定在章临渊身上。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
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每一个细节都灌注着一名共和国军官最深沉的情感——五指并拢，自然伸直，手腕挺直，大臂与肩平，小臂与手掌成一直线，掌心微向外张，拇指指尖对准右眼眉梢上方。
一个最标准、最有力、最庄严的——军礼！
在他身后，所有劫后余生的战士们，无论是手持步枪的，还是握着工兵铲的，无论是站着的，还是受了轻伤被同伴搀扶着的，在这一刻，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号令。
“唰！”
一片整齐划一的动作！所有战士，同时立正！挺胸！抬头！
然后，齐刷刷地，举起了他们的右手！
一片沉默的、绿色的军礼森林，在这刚刚经历过神魔之战、满是疮痍的地窖中，肃然成形！每一张年轻的、沾染着硝烟尘土的脸上，都写满了发自内心的、最崇高的敬意！他们的眼神，不再有之前的惊骇与茫然，只有深深的震撼、由衷的感激，以及一种仿佛见证了传奇、与有荣焉的激动。
没有言语。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但这一片军礼，胜过千言万语。它代表着国家暴力机器对守护者的最高认可，代表着军人对超越凡俗力量的英勇行为的最高敬意，代表着这群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战士，对那位拼死守护了他们、涤荡了邪魔的道人，最直接、最纯粹的情感表达。
章临渊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艰难地、缓缓地重新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那片肃立的绿色，看到了那一只只举起的、代表承诺与守护的手臂，看到了黄志刚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敬意与感激。
一股暖流，微弱却坚定，在他冰冷彻骨、近乎枯竭的心田中流过。
他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肌肉极其轻微地牵动了一下，似乎想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但最终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然后，他也缓缓地、颤抖着，抬起了自己空闲的左手。
五指自然并拢，拇指与食指虚扣，其余三指自然伸直——一个道门中人最正式、最庄重的稽首礼。
动作很慢，甚至有些摇晃，但却无比认真，无比郑重。
道礼对军礼。
无声的交流，在这一刻完成。
地窖之上，隐隐传来了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的直升机螺旋桨轰鸣声，以及更多车辆驶近、人员跑动的嘈杂声响。增援的部队，医疗人员，终于赶到了。
一缕微光，不知从何处破损的缝隙中透入，恰好照在章临渊苍白却平静的脸上，也照亮了那尊被符箓镇压的、死寂的邪神木雕。
阳光，终于要重新照进这片被邪祟与黑暗笼罩了许久的土地。
而有些东西，比如牺牲，比如守护，比如军人铁血与道者仁心在那一刻的交融，将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永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