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雨和蒲诗雨又在病房里陪李阿姨说了一会儿话。裴雨细心地帮李阿姨掖了掖被角,声音温柔:“阿姨,您好好休息,别多想,身体最重要。我们周末再来看您。”她的眼神里满是真诚的关切。
蒲诗雨则挥了挥拳头,努力做出一个鼓励的笑容,虽然那笑容里还带着未消的愤慨:“阿姨,肯定会好起来的!等您好了,我们还去您摊子上买饵块吃!您做的酱最好吃了!”她的语气坚定,试图给病床上的人注入一些力量。
李阿姨虚弱地点点头,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泪光,嘴唇翕动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谢谢…谢谢孩子们…”
两个女生又嘱咐志坚有事就给她们打电话,这才背上书包,告别离开了病房。走廊里,她们低声交谈着,背影渐渐远去,充满了年轻人才有的那种对不公的愤怒与对弱者的纯良同情。
章临渊没有和她们一起离开。他站在窗边,看着两个女生的身影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这才转过身,轻轻关好了病房的门,阻隔了外面的嘈杂。
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李阿姨微弱的呼吸声和仪器的滴答声。章临渊走到启东面前,从怀里拿出一个有些旧但整洁的钱包,从里面将所有的现金都拿了出来,厚厚一叠,看起来有小几千块。他尽量用谦和甚至略带歉意的语气说:“启东哥,李姐,这点钱,一点心意,给孩子买点营养品,或者交住院费,一定得收下。我常吃咱家饵块,也没别的能帮上忙的。”
启东一看,顿时慌了神,黝黑的脸涨得通红,双手使劲往外推拒,连声说:“不行不行!章老师!这绝对使不得!您来看望就已经很给我们面子了!怎么能要您的钱!这不行!绝对不行!”他的态度异常坚决,仿佛接受这钱是莫大的耻辱。
李阿姨也在床上虚弱地摇头。
章临渊不由分说,态度强硬却又不失尊重地抓住启东的手,将那叠钱硬塞进他粗糙的掌心,然后用力握紧,另一只手重重地拍了拍启东的肩膀:“拿着!启东哥,这不是客气的时候!治病养家要紧!算我借给你们的,等以后摊子支起来了,再还我!”他的眼神诚恳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启东看着章临渊的眼睛,又看了看病床上虚弱的妻子,嘴唇哆嗦着,最终,那紧绷的抗拒慢慢松懈下来,眼眶却红了。他低下头,紧紧攥着那叠带着体温的钱,喉咙哽咽着,最终只吐出两个字:“…谢谢…”
章临渊又安慰了几句,这才离开病房。但他没有返回学校,而是骑上他的小电动,穿越大半个城市,驶向了郊外一个不起眼的物流仓库。经过层层严密的身份验证和虹膜扫描,他进入了仓库地下深处——特事局勐巴拉纳西分部基地。
基地里,毛子正对着一个沙袋挥汗如雨地练习萨满战舞,邹倒斗则叼着烟,翘着二郎腿,在一个平板电脑上划拉着什么,似乎是在分析某个古墓的结构图。
“老章?咋这个点跑来了?又逃课了?”毛子停下来,用毛巾擦着汗,瓮声瓮气地问。
章临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把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苻湘的冷漠,摊贩的抗议,李阿姨的晕倒和住院,以及苻湘脖子上那诡异的红疹,详细说了一遍。
话还没说完,毛子就气得一拳砸在沙袋上,发出“砰”一声闷响:“他妈的!这姓苻的还是人吗?啊?人家一家老小就指望那个摊子活命,他一句‘找有关部门’就打发了?这他妈是人话?我看他那脖子挠得轻!活该!这种货色,搁我们那旮沓,早他妈被熊瞎子舔脸了!”
邹倒斗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阴阳怪气地接话:“哎,毛子,你这就不懂了吧?人家苻校长那是‘恪尽职守’,‘严守规定’,‘维护校园秩序’嘛。在他眼里,那些摊贩估计就跟地上的蚂蚁似的,挡了路,踩死也就踩死了,还得嫌硌脚呢。还人?我看是披着人皮的官僚机器,油腔滑调,一肚子坏水!”
章临渊没理会两人的吐槽,神色凝重地继续道:“还有更奇怪的。”他压低了声音,“我去医院看了李阿姨,她丈夫启东,手腕内侧,有一个刺青。”
“刺青?啥样的?左青龙右白虎?”毛子不以为意。
“不像。”章临渊摇摇头,用手指在桌上大致画了一下,“很小,就指甲盖这么大,但是特别精致,是一只…野兽的眼睛,竖瞳,看着很凶,不像一般纹身师傅的手笔。”
毛子和邹倒斗凑过来看了看,都皱起了眉头。
“兽眼?”邹倒斗摸着下巴,“没听说过哪个流派或者组织用这种标记。看着邪性。”
毛子也摇头:“萨满系里也没这号图案。要么是个人爱好?现在小年轻就爱纹点稀奇古怪的。”
章临渊又打开特事局的内部数据库,输入关键词“兽眼刺青”、“诅咒”、“民间法术”等进行检索,结果依然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匹配的记录。那个图案,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偶然。
“不对劲。”章临渊关掉屏幕,“苻湘脖子上的红疹来得诡异,启东手上的刺青也透着古怪。我总觉得这事没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章临渊、毛子和邹倒斗开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医院对面的街边阴影里。车窗贴着深色膜,车内,三人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凌晨时分,医院门口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启东。他换下了一直穿着的旧外套,套了件深色的衣服,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随即快步朝着与家相反方向的一条老街走去。
“跟上。”章临渊低声道。
邹倒斗熟练地驾驶着车辆,远远地吊在启东身后,利用夜色的车流的掩护,如同一个耐心的猎手。启东似乎心事重重,并未察觉。他穿过几条昏暗的小巷,最终走进了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开放式老旧小区。小区里灯光昏暗,楼宇破败,他身影一闪,钻进其中一个单元门洞,再也没有出来。
“在这等着。”章临渊决定按兵不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的某个私密会所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个不起眼的临街饭馆二楼,唯一的包间。包间没有窗户,四壁包裹着厚厚的隔音材料,连门都异常厚重。昂贵的实木圆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却几乎没人动筷。中央空调无声地送出适宜的温度,空气中弥漫着酒香、烟味和一种隐秘而压抑的气息。
主位上,坐着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子,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面容清癯,眼神内敛却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穿着合身的深色中山装,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听着周围的奉承,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很少开口,但每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似乎都能决定席间某些人的命运。这正是那位“领导”。
苻湘此刻早已没了白日的校长威严,他满脸堆笑,几乎是半躬着身子站起来,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小酒杯,酒杯里是澄澈的高档白酒。
“领导,我敬您一杯!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栽培和信任!我苻湘能有今天,全靠领导提携!这杯我干了,您随意,您随意!”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肺腑之言,随后一仰头,将杯中酒尽数倒入口中,辣得他龇牙咧嘴,却依旧保持着谄媚的笑容。
领导只是微微颔首,端起茶杯象征性地沾了沾唇,算是回应。
这时,席间一个脑满肠肥、腆着巨大啤酒肚的男人——孙胖子,赶紧站了起来。他穿着一身紧绷的名牌西装,脸上的肥肉把眼睛挤成了两条缝,笑起来见牙不见眼。他双手举杯,对着苻湘,声音洪亮而充满讨好:
“苻校!苻校!我也得敬您一杯!您可是我们公司的大恩人啊!”孙胖子声音夸张,“这几年学校食堂承包给我们,那是合作愉快,学生们吃得好,家长也放心!这都多亏了苻校您的英明领导和大力支持!尤其是这次…嘿嘿,门口那些不卫生的小摊贩总算清干净了,学生们更能安心在食堂吃饭了!您可是为孩子们的健康立了大功啊!”
他凑近一些,压低了些声音,但包间里的人都听得见:“苻校,您放心,只要接下来五年的食堂承包权还能继续给我们公司…规矩我懂!一定重重感谢!绝对让您满意!”他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属于商人的算计,话语里的“围猎”之意赤裸裸毫不掩饰。
苻湘被这通马屁拍得身心舒畅,尤其那句“重重感谢”,更是让他心花怒放,仿佛已经看到了又一笔可观进账。他脸上泛着油光,得意地笑着,刚端起酒杯,准备回敬孙胖子,说几句“互惠互利”、“共同发展”的场面话——
突然!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