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府书房房门紧闭,忠勇侯秦观坐在圈椅中,冷眼看着面前不争气的儿子秦伯谦,一言不发。
秦伯谦数次欲言又止,忍到现下,此刻是决计忍不住了,他缓步上前,站在秦观身侧,语气讨好:“父亲,此番全是儿子的错,您莫要因此气坏了身子。”
他伸出手,欲替秦观捏肩,却被一把拂开:“闯了大祸,如今才想起弥补,为时已晚!”
秦伯谦腿一软,双膝猝然跪地:“父亲,我……我当真不是有意的!我原本只是想出人头地,为您、为我忠勇侯府争一口气而已!”
秦观闻言,心下更是气愤,唯恐落入旁人耳中,他竭力压着怒气:“你所谓的争气,便是趁机灌醉李广誉,从他口中套取乡试试题?你可知科举舞弊,是何等罪名?”
“儿子……儿子一时冲动。”
秦观猝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一时冲动?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用力按了按额角,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秦伯谦,一阵怒气直冲头顶!
秦观抬起一脚,直中他心窝:“凭我忠勇侯府如今的地位,你便是从李广誉口中套取了试题,只要不声张,为父也有法子替你隐瞒,可你为何还要告知裴云霄?”
秦伯谦狼狈地爬起来,重又跪在秦观身前,扯着他的衣摆急切道:“父亲明鉴,儿子并未将试题告知裴云霄!儿子虽游手好闲,但也知科举舞弊,罪责深重,怎会与他人道?”
“那他是如何知晓试题的?”秦观满面厉色:“你常在外与那些狐朋狗友饮酒作乐,你便在此给为父好生想想,可曾喝多了马尿,同那些渣滓胡言乱语!”
秦伯谦的视线落在一处,身形僵了许久。
秦观见状,心下了然,他大力从秦伯谦手中扯过衣袍:“裴闻铮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将他卷入舞弊案,他定不会善罢甘休!倘若此事叫他觉察,届时为父也保不了你。”
“父亲,”秦伯谦已尽强弩之末,他面上有些癫狂,口不择言道:“只要裴云霄死了,只要他死了,那这试题从何而来,自然死无对证!倘若死他一个不够,那再死一个裴闻铮,坐实了他为裴云霄窃题,也不是不可以啊!”
“啪”的一声脆响,秦观面色狰狞,他收回几近麻木的右手,看着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的秦伯谦:“四品朝臣,你说杀就杀,当真是好气魄!”
秦观眼中满是失望之色,他不再看地上之人:“这几日你便在书房中静思己过,倘若舞弊案的火当真殃及到我忠勇侯府,你便莫要责怪为父,不念父子之情。”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父亲,父亲!”秦伯谦艰难起身,踉跄追赶,眼见书房的门扉被小厮从外用锁链锁上,顿时心如死灰。
手撑着一旁的桌案,他借力站着,指尖都发白,口中喃喃:“可我……可我当真未曾与裴云霄提及试题内容,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神情已有些疯癫:“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
用完面,许鸣玉与裴闻铮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时已近晌午,丰乐楼中食客络绎不绝。
许鸣玉不时侧过身,容旁人先行,裴闻铮步子大,待他察觉许鸣玉未曾跟上自己,回身瞧去之时,便见许鸣玉被一名男子拦住了去路。
裴闻铮脚步一顿,眉心悄然拧紧。
许鸣玉戴着帷帽,倒是瞧不清她的神情。而背对着自己的那名男子,正低声与她说着什么,裴闻铮从他的侧脸上,瞧见了盈盈笑意。
有些碍眼!
裴闻铮声音已冷,他语气毫不客气:“云枝,做什么磨磨蹭蹭的?”
许鸣玉循声望来,应了一声“来了”,随即转过头,又与那男子说了句什么,这才向门外走来。
那男子回身,先笑看了许鸣玉一眼,瞧见不远处的裴闻铮,与他拱手一礼后,转身大步离去。
“他是何人?”裴闻铮见许鸣玉走近,稍抬了下巴,语气实在算不上客气。
“方才人多,玉佩不慎遗落,那位郎君捡到后,来归还于我,”许鸣玉低着头将玉佩重新系好:“方才他说,他也参加了此次乡试,不知可能中举。”
“他中不中举,与你何干?”裴闻铮隔着帷幔睨着她。
许鸣玉有些莫名其妙:“我不过让你等了片刻,你便这样生气?”
裴闻铮也不知自己这股子不悦是从何而来,也不欲与她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转身便往外走去。
她跟着裴闻铮走出门,语气丝毫不以为意:“你我并未同乘,你若是等不及,先行回府就是了,实在不必委屈自己。”
见她头也不回地走上马车,裴闻铮在自己的马车外站定,仰着脖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宋含章看得分明,见状低头摸了摸鼻子,他大着胆子:“大人,您究竟为何不悦?”
裴闻铮心神一动,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女子声名重逾性命,她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说笑,传出去于声名有碍。”
“就这样?”
“不然呢?”裴闻铮上前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过头:“谢珩最近可有消息传回来?”
“不曾。”
“若是有消息传来,无论何时,及时报于我知晓。”
“属下领命。”
……
二人所乘马车一前一后地停在裴府门前,许鸣玉下了马车,也不等裴闻铮,大步往府中走去。
宋含章正扶着裴闻铮走下马车,余光瞧见,眉心一挑:“小娘子这是生气了?”
裴闻铮看着消失在院门内的身影,松开手中衣摆:“她为何生气?”
“您方才分明是质问的语气……”宋含章干笑着:“小娘子心气儿高,您可要跟着去哄一哄?”
裴闻铮斜睨了他一眼,宋含章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裴闻铮抬脚往府里走,走进府门,许鸣玉早没了踪影。
从怀中取出封书信递给宋含章:“送去周府。”
“是。”宋含章躬身退下。
裴闻铮从信上收回目光,缓步朝自己的院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