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鸣玉闻言,藏于衣袖中的手悄然握紧,若是吴谋不慎与刑部的人撞上,那该如何是好?
纵然心下念头百转千回,她面上却不动声色。
荣泰饮尽杯中茶水,将茶盏置于石桌上,他看向许鸣玉:“小娘子的提议,我会仔细考虑,只是今日另有要事……”
“我明白。”许鸣玉柔柔一笑:“山长有贵客登门,我便先告辞了。今日叨扰,失礼之处,还望山长海涵。”
“言重。”容泰侧过身看向沈伯:“替我送送小娘子。”
“是。”沈伯躬身应下,随即让开路:“小娘子请。”
“我改日再登门,届时还盼山长能予我一个答复。”许鸣玉略一福身,发钗上簪着的珍珠圆润饱满。
“自然。”容泰温声应下。
许鸣玉闻言,嘴角抿了一丝笑意,转身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沈伯在前头引路,想起什么,他眼神中有些疑惑:“小娘子,老朽怎么记得你今日还带了一名护卫?”
春樱心下顿时一紧,她睇了许鸣玉一眼,见她面不改色,心下稍安。
许鸣玉微侧着脑袋,饱满圆润的指尖拂过道旁清脆的矮树,笑答:“沈伯并未记错,我确实还带了名护卫随行。”
“那他此刻人在何处?”
“睢阳书院人杰地灵,山长更是皎皎君子,何来危险?故而我并未将他带进来,吩咐他在门外候着了。”
“原来如此。”沈伯再未多问。
许鸣玉见他不再回身看来,面上笑意缓缓敛起。
她抬眼,只见一队身着统一服秩的人马穿过拱门,快步朝此处而来。
想来便是刑部的人了。
许鸣玉微垂了脑袋,闷着头跟在沈伯身后往外走去。
待走近些,她分明察觉到为首之人打量的目光,但她并未抬头。
“文林,睢阳书院中为何会有女子?”梁荃升碰了碰身侧仲沐雨的手臂,小声道。
仲沐雨循着梁荃升的视线望去,见许鸣玉虽低着头,但通身打扮贵气,他摇头轻笑:“自草堂方向而来,且有沈伯引着,应当是山长的客人吧。不过一名女子而已,你也太过草木皆兵了。”
“我这不是想尽早破获舞弊案嘛!”梁荃升双手环胸。
仲沐雨的视线落在许鸣玉身上片刻便移开:“莫要多想了,先去斋舍搜查一番再说。”
擦身而过之际,许鸣玉瞧见梁荃升面上浮起些挫败之色,他喟叹一声:“裴云霄一问三不知,这案子难呐。”
“进了我刑部,多少硬骨头最终还是败在了周大人的审讯之下,”仲沐雨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急什么?大人有的是手段!”
许鸣玉闻言视线略一抬,片刻后又垂下,继续跟着沈伯往外走。
春樱一路行来并未瞧见吴谋的身影,她轻轻扯了扯许鸣玉的衣袖。
许鸣玉朝她眨了眨眼,无声安慰:“放心。”
待行至书院门口,许鸣玉一抬眼,只见道路对面,吴谋正支着一条腿坐在马车辕座上打着盹儿,心下顿时一松。
身侧春樱如释重负的吐息声传来,许鸣玉抿起一丝笑意,她转身同沈伯福身一礼:“今日有劳沈伯。”
“使不得使不得。”沈伯自然也瞧见了不远处的吴谋,还以为自己当真是记错了,他连连摆手:“小娘子言重了。”
“时候不早,便不耽误你当差了,告辞。”
沈伯看着她领着春樱走上马车,这才转身往回走,替了他差事之人瞧见他来,腾出地儿:“老沈头儿,先前那小娘子赏的银两,你为何不收?五两银子呢!”
“拿人手短,”沈伯没好气道:“不过是为她通禀一声,便拿人这许多银子,我可做不出来这事儿。”
那人嗤笑一声:“你清高,有钱还不挣。对了,你可知道山长留她说了些什么?”
“不知。”沈伯不欲与他多言,只缓步走进门房中去。
那人自讨了个没趣,只得讪讪离开,边走边低声咒骂:“与我等同样是下人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书院的夫子呢,冥顽不灵!”
……
长街上,睢阳书院的高墙已被远远甩在身后,许鸣玉拂起锦帘:“吴大哥,你可曾寻得什么线索?”
“我潜入了斋舍,将裴云霄留下来的书册笔墨翻了个遍,”吴谋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我找到了这个。”
许鸣玉一喜,她从吴谋手中接过那封信,展开信纸一目十行。
见她面色悄然凝重,春樱急道:“小娘子,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许鸣玉将信纸合上:“先回府再说。”
……
裴闻铮今日兴致颇好,他独坐在树荫下,手执着棋子与自己对弈。
棋盘上黑白棋势均力敌,一时难分胜负。
他左手支着面颊,右手指尖夹着一枚白子,轻轻敲打着棋盘,神情若有所思。
宋含章呈上一杯茶,也不出声打搅。
时已至傍晚,原本的好天气,此时突然起了风,身侧那株茂密的桂花树叶簌簌响起。
几片树叶不堪秋风萧瑟,自枝头跌落,飘然落在棋盘上。
裴闻铮手下动作一顿,视线落在树叶经脉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此时,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狭长的眼缓缓抬起,他看向院门。
不多时,身着天青色裙装的许鸣玉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左手衣袖被风拂动,裴闻铮思绪被扰,他索性垂落了手,静静靠坐在圈椅中等着许鸣玉走近。
桃花面愈渐清晰,待她行至近前,裴闻铮开口:“回来了?”
“嗯。”许鸣玉渴得很了,她拎起茶壶为自己斟了杯茶,一饮而尽后尤觉不够。
衣领之下,脖颈修长纤细,裴闻铮瞧了一眼后便侧过了视线。
将手中白子扔进棋篓,他捻去指尖凉意:“可要再来一杯?”
许鸣玉也不与他客气,又替自己斟了杯茶,小口抿着。
“睢阳书院的山长竟这般小气,茶水都未曾奉上?”裴闻铮语气中带了些笑意。
“不是,是我不敢用外头的茶水。”
裴闻铮心思一转便明白过来,竹园设计伏杀刘重谦,她便是在茶水中做了手脚。
不知心下是何种感觉,他抬起头,见她小口抿着茶水,心下一讪:“不敢用外头的,却敢用我这儿的?”
许鸣玉闻言,看了眼茶盏,只见茶汤澄澈,她挑眉一笑:“裴大人如今对我尚有所图,自然不会害我。”
裴闻铮嘴角笑意渐大,他径直看着眼前之人,薄唇轻启:“言之有理。”
许鸣玉避开他的视线,从衣袖中取出那封信:“大人不妨先瞧瞧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