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说着话,有仆从站在主院外,恭敬道:“夫人,彩凤布庄的小厮在外求见,说是小娘子买了匹布,还未结账。”
柳婉容眉心一皱:“前些日子,我方才命人给云枝裁过新衣,她怎么又去布庄买布了?”
“可要奴婢去将人回了?”夏月觑着她的神情。
“不必,一匹布罢了,她既然挑中了,那便买下来吧。”柳婉容吩咐夏月:“去把账付了,将布料送去云枝院中。”
“是。”夏月领命而去。
柳婉容独自坐在廊庑之下,突然起了风,她觉得有些冷,便站起身踱去了房中。
巡视兰县的这段时间,大理寺中积压了许多差事,裴闻铮这几日并未得空回府。
今日难得自大理寺的书案前离开,来了刑部,也是因为赈灾粮案有了些眉目。倒也不得不佩服周湛的手段,褚济源交到他手上不过几日,便被撬开了嘴。
他身着官袍,缓步走入刑部大牢,牢狱中密不透风,浓重的血腥味混着墙上火把的桐油味,扑面而来。身后的宋含章微微拧紧了眉,但反观裴闻铮,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狱卒见着来人,忙俯身行礼:“卑职见过大人。”
“侍郎大人何在?”裴闻铮步伐一顿,看着狱卒淡声开口。
“就在前头的刑房之中,卑职引您前往。”
“有劳。”
裴闻铮跟着狱卒来到刑房外,首先瞧见的,便是被锁在刑架上,形容狼狈的褚济源。
“褚大人,”裴闻铮信步走进刑房,在周湛身侧落座:“当真是好久不见。”
褚济源四肢被铁链锁在刑架上,原本圆润的身材此刻已然瘦脱了相,身上的囚衣被血染红了大片,他闻得动静,艰难昂起头颅,口中无意识地淌下混着血的口涎。
他眼中有些无神,许久才聚焦,瞧见裴闻铮,他低声道:“裴大人,你......也来了?”
“侍郎大人遣人请本官来旁听,”裴闻铮靠向椅背,他抬起眼:“听说,褚大人愿意开口了?”
刑架上,褚济源开始勉力挣扎,眼神似要将裴闻铮与周湛生吞活剥一般,他怒道:“你二人狼狈为奸,屈打成招!”
周湛见状,下巴略略一抬,一旁的狱卒一鞭子挥在褚济源身上,后者霎时便痛弯了身子,喉间低声呜咽着,面色涨红。
“褚大人不如省些力气,”周湛站起身,自一旁拿过烧红了的烙铁,仔细端详着:“实话实说,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裴闻铮双手搭在扶手上,睨着不远处的褚济源,锁链声喑哑,有些难听。
他转身看向一旁的狱卒,冷不丁道:“此处可有茶水?”
狱卒一愣,在这满眼血污的地方,还能饮下茶的,怕是没有几人。
周湛闻言,看向狱卒:“替裴大人备壶茶来。”
“是。”狱卒领命后,转身离去,不多时便捧着一只漆盘上前来。
“下官这儿的茶叶,应是比不上大理寺的,还请裴大人将就着用一些。”周湛用词客气,但语气并不恭敬。
“无碍。”裴闻铮端起茶盏凑近鼻尖,血腥味太过浓重,此刻是一丝茶香也无,他轻抿了一口,随即作势拂去膝上莫须有的灰尘:“褚大人打算何时开口?”
褚济源弯着腰呜咽许久,才直起身子,厉声道:“你二人有种,便......便杀了我!”
“想死?”裴闻铮轻勾起唇角,再抬眼时,眼中已无半分笑意:“痴心妄想。倘若刑部三十六道刑罚撬不开你的嘴,那本官不介意将你带去大理寺,再好好审一审!”
天下人,谁不知裴闻铮心狠手辣,便是监斩恩师也能面不改色。
周湛似也想到了这些事,他背过身去,再不看裴闻铮一眼。
眼中笼着的不知是不屑,还是痛恨。
平复许久,周湛才开口道:“倘若你肯招供,本官定会设法保全你的亲族。”
褚济源闻言,怔愣了许久,他渐渐停止了挣扎,只哑声道:“大人说话算话?”
“自然。”周湛将烙铁放下:“只要你招供,助刑部破案,本官便给你记一功。”
褚济源微垂了眼,他咽下口中腥甜,良久未曾开口。
裴闻铮也不急,只一杯接一杯的饮茶。
周湛瞧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只觉得碍眼,也不知他究竟如何喝得下这茶的。又打量了他几眼,周湛终于拧紧眉背过身去。
许久后,刑房中响起一声极轻的:“我招!”
“文林,记!”周湛转过身在圈椅中落座。
“是。”仲沐雨执起笔沾满墨,手腕悬停在宣纸上,静等着褚济源开口。
“我能向大人要一口茶喝吗?”褚济源看着裴闻铮手中的杯盏。
裴闻铮放下茶盏,敛起衣袖在一只空盏中斟满茶,狱卒上前来端起茶盏,递到褚济源唇边。
似渴得很了,褚济源仰头便将茶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可以说了吧?”周湛神情已有些不耐。
褚济源微微颔首,随即开口:“我确实贪墨了赈灾粮与赈灾银,但我并未占为己有。”
“银子去何处了?”裴闻铮支起身子,眼中总算多了些兴致。
“倘若我说,我也不知那些银子去了何处,二位大人信吗?”褚济源抬起头,神情真挚。
周湛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他嗤笑一声:“你贪墨了银子,却不知银子去何处了?”
裴闻铮径直看着褚济源,眼中满是探究之色。
“是,“褚济源并不回避二人的视线:“有队人马每隔一个月便来兰县,将钱财运走,但运去了何处,我也不知。”
“对方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裴闻铮淡淡开口,眼神锐利地似要将褚济源钉死在刑架上。
褚济源吞了口唾沫:“升官,他许诺给我升官。”
“你不知对方是何身份,便铤而走险,贪墨了赈灾银双手奉上?”周湛显然不信,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褚济源:“褚大人,本官答应保你亲族,是基于你说实话的基础之上,你可曾明白?”
“明白,我明白!”褚济源忙不迭地点头:“我确实不知此人身份,但我瞧见了他腰间挂着的令牌,那是襄王府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