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朗声告罪的余音在死寂的聚宝斋里回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一丝涟漪。二楼那扇漆黑的窗户后,冰冷威严的意念如同冻结的冰川,没有半分融化的迹象。整个后院,甚至整个古宅,都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
阿黄伏在地上,喉咙里的呜咽都憋了回去,只剩下恐惧的颤抖。墙角的老鼠洞和蟑螂藏身的缝隙,更是死寂一片,连灰爷那点妖气都彻底收敛,仿佛从未存在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姜一站在通往后院的门边,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额头的刺痛和魂魄的震荡还未平息,更添上一份等待宣判的煎熬。他紧抿着唇,眼神却异常坚定。做错了事,认罚,天经地义。只是连累了八卦盘、小草和阿黄它们…
就在姜一感觉那股冰冷的意念几乎要将他的血液都冻结时,后院枯井方向,那属于白芷的、带着水腥气的哀愁意念,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悄然连接上姜一的心神。
“公子…”白芷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惶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小姐…小姐回话了…”
“怎么说?”姜一立刻用意念回应,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姐说…”白芷似乎还在消化那冰冷的旨意,声音微颤,“‘擅窥私密,其罪当诛。’”
姜一的心猛地一沉!诛?!
“但…”白芷的意念转折得让姜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念在…念在公子曾助妾身脱困,又…又未曾伤及小姐根本…且聚宝斋…尚算清净之地…姑且…饶你一次。”
姜一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悬在头顶的利剑稍微挪开了一寸。活罪难逃,死罪可免!
“不过…”白芷的意念再次紧绷起来,“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小姐说…从下月起,每月十五子时,需公子替她…办一件事。”
“什么事?”姜一立刻问道,只要不是让他去摘星星捞月亮,什么都行!扫地?做饭?给青铜匣子抛光?他都认!
白芷的意念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清晰地传递过来:
“每月十五子时…请公子…替小姐…去城隍庙…给当值的鬼差…送一份‘外卖’。”
“啥?!送…送外卖?!给鬼差?!”姜一差点以为自己魂魄震荡导致了幻听!他下意识地用意念重复:“给…城隍庙的…鬼差…送外卖?”
“正是…”白芷的声音带着一种“我知道这很离谱但小姐就是这么说的”无奈,“小姐还说…外卖的‘食材’和‘食盒’,她会提前备好,放在后院井沿上。公子只需按时送去,交给庙里当值的‘夜游神’即可。切记…务必准时!务必将食盒原封不动送达!不得打开!不得偷看!更不得…动任何歪心思!否则…”
白芷没说完“否则”后面是什么,但那股骤然增强的、如同实质冰锥刺入心神的冰冷意念,已经清晰地传达了一切!
姜一感觉后槽牙都酸了。给鬼差送外卖?房东小姐,您这惩罚方式,也太…太接地气了吧?!还有那“食材”和“食盒”…鬼差吃的“外卖”,能是什么好东西?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还“不得打开!不得偷看!不得动歪心思!”这警告,就差没把“里面很危险”刻在食盒上了!
“公子…您…答应吗?”白芷小心翼翼地问,带着担忧。显然,她也觉得这差事透着十足的邪性。
“答应!当然答应!”姜一用意念斩钉截铁地回答。开玩笑,不答应难道等着房东小姐亲自来“诛”吗?不就是送趟诡异外卖吗?总比魂飞魄散强!他姜一什么场面没见过?…呃,给鬼差送外卖这场面,好像真没见过。
“那就好…”白芷似乎松了口气,“小姐还说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公子若再敢有下次…”冰冷的意念再次拂过,含义不言而喻。
“明白!绝对不敢了!”姜一立刻保证。
“嗯…那…妾身告退了。”白芷的意念缓缓收回,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笼罩聚宝斋的冰冷意念,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那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瞬间消散。
“呼…呼…呼…”
阿黄第一个放松下来,趴在地上大口喘气,舌头耷拉出来,一副劫后余生的狗样。
墙角老鼠洞,灰爷的虚影小心翼翼地重新凝聚,绿豆眼惊魂未定:“吱吱…姜爷…吓死小的了…没事了?”
蟑螂特工队队长小强也从角落里探出触须,传递着“怕…香…?”的混乱意念。
八卦盘的光芒也重新稳定下来,盘面上的小草缓缓舒展叶片,传递出“怕…好了…?”的安抚意念。
姜一靠着门框,缓缓滑坐到地上,感觉浑身骨头都软了。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又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事了…暂时没事了…”他有气无力地对阿黄和灰爷说,“不过…下个月十五…我可能要去城隍庙…出趟公差…”
“城隍庙?!”灰爷的虚影吓得猛地一缩,“吱吱!姜爷!那地方…阴气重得连耗子精都不敢靠近啊!您去干嘛?”
“送…送外卖…”姜一的声音充满了苦涩。
“送…外卖?给谁?城隍爷?”
“给…夜游神。也就是…当值的鬼差。”
灰爷绿豆眼瞬间瞪圆,整个虚影都僵住了:“给…给鬼差…送外卖?!吱吱吱!姜爷!您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啊?!这差事…这差事是要命的啊!那帮阴差大爷,脾气古怪得很!稍有不慎…就把您魂魄勾去当开胃菜了!”
“闭嘴!”姜一没好气地瞪了它一眼,“少乌鸦嘴!房东小姐交代的任务,敢不去吗?再说…不就是送个食盒吗?送到就走!能有多大事?”
灰爷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但绿豆眼里写满了“您太天真了”的同情。
姜一也心烦意乱。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八卦盘前。盘面温热依旧,小草也恢复了精神,只是叶腋处那净化果的雏形似乎因为刚才的惊吓,生长都停滞了。姜一心疼地摸了摸它的叶子,注入一丝温和的法力安抚。
“盘兄,小草兄,”他低声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下个月十五…咱们兄弟仨…可能要一起去城隍庙…送趟快递了。到时候…可得多靠你们罩着点啊。”
盘面光芒微闪,似乎在回应。
小草叶片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指,传递出“嗯…一起…”的坚定意念。
看着这俩“老伙计”,姜一心中稍安。他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通往后院的门缝,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那口枯井冰冷的井沿。
“给鬼差送外卖…”姜一喃喃自语,眼神复杂,“房东小姐…您这惩罚,可真是…别出心裁啊。希望您准备的‘食材’…别太‘惊喜’才好。”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阴间“外卖”的恐怖联想,赶紧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画面。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姜一深吸一口气,强行振作精神,“还有大半个月呢!当务之急,是先把八卦盘和小草养好,顺便…再多准备点保命的家伙事儿!”
他目光扫过聚宝斋里摆放的各类法器——桃木剑、铜钱剑、捆妖索、符纸…嗯,看来得找机会去趟古董街,淘点真正能对付阴差的东西了。虽然房东说了“不得动歪心思”,但…准备点正当防卫的道具,总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