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果冻,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地上那个断腕打杂工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喘息声,断断续续地撕扯着紧绷的神经。
胡老板娘站在门口,绛红色的旗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鲜血。她长发披散,遮住了半张脸,但那双露出来的桃花眼,此刻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火焰!冰冷、粘稠、如同实质般的杀意,如同无数根冰针,从她身上弥漫开来,瞬间填满了柴房的每一个角落!
姜一抱着头蜷缩在墙角,感觉自己像只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连血液都冻僵了。他毫不怀疑,下一秒,这位暴怒的狐妖就会用她那锋利的爪子撕碎自己!阿黄挡在他身前,虽然身体微微颤抖,但那只明亮的独眼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熔金般炽烈的光芒,死死锁定胡老板娘,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如同护崽的母狼,寸步不让!
僵持!
空气仿佛被压缩到了极致!
胡老板娘身上的妖气如同沸腾的岩浆,翻滚升腾!她的目光越过阿黄,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钉在姜一身上。
“小…道…士…” 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你…很好…”
就在这千钧一发、眼看胡老板娘就要暴起伤人的瞬间!
墙角阴影一阵剧烈的扭曲!灰爷那颗油光水滑的大脑袋猛地探了出来!它显然也被刚才的恐怖铃声和暴乱惊动了,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和焦急!
“吱——!!!” 一声极其尖锐、穿透力极强的鼠啸,毫无预兆地从灰爷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声音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警报!一种求救!一种…指向性极强的信号!
随着这声鼠啸!
“嗡——!!!”
一声更加低沉、却蕴含着某种古老威严的嗡鸣,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又像是某种沉睡了无数岁月的意志被瞬间惊醒!这嗡鸣并非来自柴房,而是来自…城隍庙的方向!
嗡鸣声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扫过整个醉仙居!柴房里的空气猛地一震!
胡老板娘那沸腾的妖气和滔天的杀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煌煌“官威”的古老嗡鸣猛地一冲,竟然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的火焰,瞬间凝滞、摇曳了一下!她脸上的暴怒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桃花眼猛地转向城隍庙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深深的忌惮?!
那枚掉落在姜一脚边、刚刚平息下去的简易“镇魂铃”上的铜钱,此刻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感应,再次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道微不可察的、无形的波动(也许是城隍庙残留神力的共鸣?),如同水波般,极其精准地扫过胡老板娘的身体!
“呃…”胡老板娘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痛苦的闷哼!她身体微微一晃,似乎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带着“官威”和微弱“镇魂”双重属性的力量冲击得极其难受!尤其是那铜钱上传来的微弱镇魂波动,仿佛带着某种“规则”的力量,让她源自灵魂深处的妖力都产生了一瞬间的紊乱!
就是现在!
姜一虽然被胡老板娘的杀意吓得魂不附体,但他那从小在师父棍棒下练就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敏锐感知,让他瞬间捕捉到了胡老板娘这极其短暂的失神和力量波动!
机会!唯一的生路!
他脑子里根本来不及思考灰爷的鼠啸和城隍庙的嗡鸣是怎么回事,也顾不上那铜钱为什么又闪了一下!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阿黄!跑!”姜一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一声!同时,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墙角弹射而起!不是扑向胡老板娘,也不是冲向门口(门口被她堵着),而是朝着柴房那扇窄小的、糊着破纸的后窗!用尽毕生力气,如同炮弹般狠狠撞了过去!
“哐当——哗啦!”
腐朽的窗框和脆弱的窗纸根本经不住他这搏命一撞!瞬间破碎!姜一瘦小的身体裹挟着木屑和碎纸,如同滚地葫芦般跌到了柴房后面的小巷里!落地时摔得七荤八素,骨头差点散架,但他根本顾不上疼痛!
阿黄在姜一发出指令的瞬间,也如同离弦之箭!它没有冲向窗户,而是借着身体矮小的优势,猛地一个矮身,从胡老板娘腿边那极小的空隙里,如同闪电般窜了出去!速度之快,只留下一道金色的残影!
“想跑?!”胡老板娘从城隍庙嗡鸣和铜钱镇魂的双重冲击中瞬间回神!看到姜一破窗而逃,阿黄也从身边溜走,新仇旧恨瞬间点燃了她刚刚被压制的怒火!她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啸(带着明显的狐狸叫声),身形如同鬼魅般朝着后窗扑去!
然而,就在她冲到窗边,准备一跃而出时,身后那个被灰爷尖啸刺激、又被城隍庙嗡鸣短暂震慑、刚刚还僵立着的、手持斧头的打杂工,眼中那狂暴的红光再次被点燃!
“杀…杀…”他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低吼,无视了眼前的胡老板娘(或许在他混乱的意识里,所有活物都是目标?),高高举起斧头,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朝着胡老板娘的后背狠狠劈了下来!
“滚开!”胡老板娘头也不回,反手一挥!一道无形的、带着粉红色光芒的气劲如同鞭子般狠狠抽在那打杂工身上!
“砰!”
打杂工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整个人惨叫着倒飞出去,狠狠砸在柴堆上,昏死过去。
但这短暂的阻碍,已经足够了!
当胡老板娘再次转身看向窗外的小巷时,只看到姜一那穿着破麻袋坎肩的背影,正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子尽头的黑暗中!阿黄金色的身影如同忠诚的护卫,紧紧跟在他身边!
“该死!”胡老板娘气得浑身发抖,胸脯剧烈起伏!她看着姜一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地上那个昏死的打杂工和断腕哀嚎的另一个,以及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灰爷(灰爷在她看过来时瞬间缩回阴影),最后目光落在那扇被撞破的后窗,还有地上那枚已经彻底暗淡的铜钱上。
她美丽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桃花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她猛地一跺脚,脚下的青砖瞬间龟裂!
“小道士!还有那条该死的狗!老娘记住你们了!跑到天涯海角,也把你们抓回来泡酒!” 尖利的狐啸声在寂静的醉仙居后院回荡,带着刻骨的怨毒。
然而,她终究没有立刻追出去。城隍庙方向那股带着煌煌官威的古老气息虽然微弱,却如同悬顶之剑,让她忌惮不已。刚才铜钱那一下微弱的“镇魂”冲击,虽然伤害不大,但也让她妖力运转滞涩,需要时间平息。
她恨恨地看了一眼城隍庙的方向,又低头看着自己因为刚才强行催动妖力而微微颤抖的手(城隍庙官威的反噬?),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冷哼,转身拂袖而去。她需要疗伤,也需要想想怎么应付城隍庙那突如其来的“反应”。
阴暗的小巷里,姜一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肺像要炸开。他感觉浑身没有一处不疼,后背被窗框木刺划破的地方火辣辣的,刚摔的那一下也扭了脚踝。
阿黄守在他身边,警惕地扫视着后方,那只明亮的独眼在黑暗中如同金色的探照灯,光芒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些,但依旧锐利。
“呼…呼…总算…跑出来了…”姜一劫后余生,感觉心脏还在狂跳。他摸了摸怀里,钥匙还在,小倩的意念传来带着巨大恐惧和庆幸的波动。
“姜大哥…吓死我了…那个狐妖…好可怕…”
“没事了…暂时…”姜一喘匀了气,回想起刚才柴房里那电光火石的瞬间,仍然心有余悸。胡老板娘的暴怒杀意,灰爷那救命的尖啸,城隍庙那神秘的嗡鸣,还有…那枚铜钱最后诡异的闪烁…
“灰爷?”姜一对着巷子阴影处低唤一声。
墙角一阵蠕动,灰爷那颗大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后怕:“吱…臭小子!你命是真大!要不是老子急中生智,引动了城隍庙那点残存的香火气,加上你那破铃铛上的铜钱不知怎么跟城隍庙共鸣了,扰乱了那骚狐的妖力…你现在早成肉馅了!”
姜一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灰爷那声尖啸是故意引动城隍庙的残存神力来干扰狐妖!而那枚铜钱…他捡起那枚沾着泥土和油污的铜钱,仔细端详。锈迹斑斑的“乾隆通宝”背面,似乎沾着几点暗红色的、干涸的…朱砂印记?像是很久以前贴在城隍庙神像上的东西?难怪能共鸣!
“灰爷!大恩不言谢!”姜一对着灰爷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回头…再孝敬您一只烧鸡!”
“哼!一只?起码两只!”灰爷没好气地哼道,但眼神缓和了不少,“不过你小子惹大麻烦了!那骚狐睚眦必报!这次丢了这么大脸,还折了两个‘阳气库’(指打杂工),她绝不会善罢甘休!以后在西苑区,你最好夹着尾巴做人!不,做鼠!”
姜一心里一沉。是啊,得罪了一个法力高强、心狠手辣的狐妖,这梁子算是结死了。以后的日子,怕是更加凶险。但他看着手里那枚救了他一命的铜钱,又看看身边警惕的阿黄,以及钥匙里担忧的小倩,心中那份“不正经道士”的倔强又涌了上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姜一将铜钱紧紧攥在手心,“老子命硬!狐狸精也收不走!走!阿黄!回城隍庙!从长计议!”
他拖着疲惫疼痛的身体,带着阿黄,在灰爷的引路下,再次朝着那座破败却屡次庇护了他的城隍庙走去。身后,醉仙居的方向,似乎还残留着狐妖那冰冷怨毒的视线。
用镇魂铃当闹钟的后果,虽然侥幸逃脱,但彻底点燃了狐妖的怒火,也为姜一未来危机四伏的“道士生涯”,埋下了一颗重磅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