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坠落与撕裂感中,沉浮,破碎,重组。方医生最后残存的感知,是空间裂隙湮灭时那足以粉碎灵魂的震荡,以及幽冥教主意志碾压而过带来的、烙印在存在层面的极致冰寒。随后,便是漫长的、无声的、连黑暗都算不上虚无。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点……极其尖锐、却并不致命的……“瘙痒感”,如同有蚂蚁在早已麻木的灵魂最深处……轻轻咬了一口,将方医生几乎彻底涣散的意识,猛地……“叮”醒了过来。
这感觉……古怪至极。不像是攻击,也不像是治疗,更像是一种……极其外部的、物理层面的……“触碰”?
她艰难地、如同推开万钧巨石般,凝聚起一丝微弱到极点的感知。
触感……来自……后背?更准确地说,是来自……插入她后背肩胛骨之间、某个极其隐秘、连她自己都几乎遗忘的、多年前处理一桩“尸傀”事件时留下的旧伤疤深处的一小点……异物?
那异物,是……一截米粒大小、焦黑如炭、几乎与血肉长在一起的……桃木剑尖的……最后碎屑?!
是了!当初那场恶战,桃木剑彻底崩碎,大部分化为飞灰,却有一粒最坚硬的剑尖碎屑,带着一丝纯阳之气,卡在了她的旧伤深处,多年来早已被身体组织包裹,视为无害异物,连她自己都忘了!
此刻,这粒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桃木剑碎屑,为何……突然“活”了过来?还在……“挠”她?!
不,不是“挠”她!方医生凝聚起更多精神,仔细感知。那“瘙痒感”并非无规律的刺激,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特定频率和方向的……“震动”!这震动,正透过她的骨骼、经络,极其艰难地……向着她的脊柱中枢、向着她近乎枯竭的识海……传递着某种……“信息”?!
用卡在肉里的桃木剑碎屑……当“信息传递器”?当“通讯天线”?!还是……当……“痒痒挠”,试图“挠醒”她?!
方医生心中升起荒谬绝伦的感觉,但求生本能让她死死抓住这唯一的异常!
她屏息(如果灵魂也能屏息的话),将全部残存的意念集中到那点“瘙痒”的来源。
震动……断断续续……似乎……在模仿某种古老的、简单的……密码节奏?类似……摩斯电码,但更复杂,带着道术的韵律!
她在脑中艰难地解析着:
【……注意……能量……枯竭……环境……扫描……下方……有……微弱……灵脉……共振……桃木……为引……可……尝试……连接……汲取……】
信息残缺不全,但核心意思清晰:下方有微弱灵脉!桃木剑碎屑能感应到!并试图引导她去连接汲取!
灵脉?!在这片刚刚坠落的、死寂的、未知的星域荒芜之地,竟然有灵脉?!虽然微弱,但却是救命的力量源泉!
这桃木剑碎屑,竟然在绝境中,充当了……能量探测器和引导器!就像一个……“痒痒挠”,挠到了最关键的那个“痒处”——能量枯竭!
可如何连接?她现在动弹不得,意识微弱,如何主动去“汲取”?
仿佛感应到了她的困惑,那桃木剑碎屑的震动频率再次变化:
【……勿动……引导……已开始……放松……接纳……频率……同步……】
紧接着,方医生感到那“瘙痒感”骤然加剧!桃木剑碎屑不再只是震动传递信息,而是……将其内部蕴藏的最后那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纯阳之气,以及它从下方灵脉感应到的、那一丝更微弱的共鸣波动,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极其纤细、却异常坚韧的……能量“丝线”!
这“丝线”,以桃木剑碎屑为起点,穿透她的血肉,逆着经络,艰难地……向上延伸!目标……竟是……她识海中,那枚早已彻底碎裂、仅存一点本源印记的……房东的玉佩残影!
它想干什么?!用桃木剑的阳气,去“点燃”玉佩的守护契约?!以此为媒介,加强灵脉感应?!
噗!
如同火星溅入油灯,那点玉佩残影,在接触到桃木剑“丝线”传递来的混合能量后,猛地……亮起了一丝微弱却稳定的……白光!一股微弱却熟悉的……契约守护的波动,荡漾开来!
这波动出现的瞬间,下方那原本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灵脉共鸣,陡然……清晰了一丝!仿佛迷失的信标,终于收到了回应!
“丝线”瞬间绷直!一道更加清晰的、带着生机气息的……灵脉能量流,被强行……“抽取”了上来,顺着“丝线”,注入玉佩残影,再通过那残存的契约联系,缓缓地……反馈向方医生近乎干涸的灵魂!
虽然这能量流细微得如同毛细血管渗水,但对于即将渴死的人而言,已是天降甘霖!
方医生枯萎的意识,如同久旱的田地遇到细雨,开始极其缓慢地……复苏!
她终于明白这桃木剑“不求人”的完整用法了!它不是直接去“够”灵脉(距离太远,力量不够),而是……先“挠醒”她(传递信息),再以自身为“引信”和“导线”,连接她体内另一个能与灵脉共鸣的“受体”(玉佩残影),最后引导能量反馈自身!
这个过程,完美利用了桃木剑的“至阳引导”特性、玉佩的“契约共鸣”特性,以及……她身体这个“容器”!缺一不可!
好一个“桃木剑当不求人”!挠到了最关键的点,连接了最需要的线!
随着灵脉能量的持续注入(尽管微弱),方医生的感知范围逐渐扩大。她“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他们似乎坠落在一个巨大的、布满陨石坑的、毫无生机的星球表面。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没有星辰。吴博士、小刘、老道焦炭般的身躯散落在不远处,毫无声息,状态比她更差。
必须尽快救他们!这点能量太慢了!
方医生尝试移动,却发现身体依旧如同灌铅,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灵魂与肉身的联系微弱到了极点。
怎么办?桃木剑“不求人”只能帮她“挠痒痒”续命,无法移动,也无法直接救助他人。
除非……除非能扩大这个“能量汲取通道”!
一个念头闪过:老道!老道体内那彻底熄灭的雷核,其本质也是至阳!虽然死了,但“柴”还在!能否……用桃木剑的“引子”,去“挠”一下老道那堆“死灰”,看看能不能……“蹭”出一点火星?哪怕只是一点阳气的共鸣,也能加强灵脉感应吧?
这个想法极其冒险,可能彻底毁掉老道最后的残躯。
但没有时间犹豫了!
方医生集中刚恢复的一丝意念,顺着那根桃木剑“丝线”,小心翼翼地……分出了一缕更细的“支线”,如同盲人探路般,缓缓地……向着不远处老道焦躯的方向……“延伸”过去。
“丝线”艰难地穿过冰冷的砂石,触碰到老道焦炭般的胸口。
没有反应。雷核死寂,毫无波澜。
方医生不甘心,操控“丝线”,如同最灵巧的探针,在那片焦炭中……轻轻地、试探性地……“挠”了起来。不是胡乱挠,而是……按照某种特定的、激发阳气的频率和轨迹……
一秒,两秒……十秒……
就在方医生即将放弃之时——
嗤……!
老道焦炭般的胸口最深处,那团本该彻底死寂的灰烬中,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火星,猛地……闪烁了一下!仿佛被挠到了最痒处,本能地……抽搐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下,且瞬间熄灭,但就在那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残阳气息,被激发了出来!
嗡——!!!
桃木剑“丝线”猛地一颤!下方的灵脉共鸣瞬间……强烈了数倍!涌入方医生体内的能量流,陡然……变粗了一丝!
有效!虽然只是刹那,但证明了可行性!
方医生精神大振!继续!更加小心、更加精准地……“挠”!
她像一个最高明的按摩师,用一根无形的桃木剑“不求人”,对着老道这块“死炭”,耐心地、执着地……寻找着、刺激着每一个可能还存在一丝阳气反应的“穴位”!
每一次成功的“挠动”,都能激起一丝残阳,引来一波更强的灵脉反馈!
她的恢复速度,开始……肉眼可见地加快!
意识更加清晰,灵魂与肉身的联系开始稳固,甚至……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希望,如同荒原上的星火,开始……真正地燃烧起来!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她全神贯注于“挠”老道这块“炭”以求“引火”之时,远处暗红色的天际线上,几个……模糊的、带着不善气息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朝着他们坠落的地点……包抄而来。
新的危险,总是在希望刚露头时,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