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斋后院,新挂牌的“妖怪事务所”门口,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书“业务范围:疑难杂症、情感咨询、家政服务、形象管理(妖怪限定)”。姜一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藤椅上,正指挥着石像鬼门卫调整门口盆栽的角度。
“左边!左边一点!哎对!就那儿!要体现出咱们事务所的…嗯…庄重又不失活泼!”姜一满意地点点头,端起旁边缺了口的茶杯,嘬了一口凉透的茶水。
就在这时,一股阴冷、带着铁锈和淡淡血腥味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门口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姜一鼻子动了动,头也没抬:“哟,稀客啊。生剥鬼?你这味儿…刚下夜班?”
门口阴影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浮现。它身形佝偻,披着破破烂烂、仿佛浸透了暗红色污渍的麻布斗篷,斗篷下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双手——十根手指异常粗长,指甲更是长得离谱,弯曲、尖锐,如同十把淬了毒的小弯刀,闪烁着乌黑油亮、令人心悸的寒光。指甲缝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暗红色污垢。
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缓缓抬起一只爪子。那长如匕首的指甲指向姜一,动作僵硬而缓慢。
“修…指甲…”生涩、嘶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着骨头,从斗篷的阴影下传来。
姜一放下茶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对凶器般的指甲:“嚯!这长度,这弧度,这光泽…平时没少保养吧?怎么,影响生活了?挠门不方便?还是剥…咳,工作的时候容易卡住?”
生剥鬼沉默着,只是又往前挪了一步,那股混合着血腥和腐朽的气息更浓了。石像鬼门卫不安地动了动石爪,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行吧行吧,顾客就是上帝…哦不,顾客就是妖怪。”姜一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本事务所新开业,酬宾大酬宾!修指甲业务,你是要办卡呢,还是单次?”
生剥鬼:“……”(斗篷下的阴影似乎更深了)
“啧,不开玩笑了。”姜一搓了搓手,环顾四周,“工具…工具呢?柱子!柱子!把咱那套‘专业美甲套装’拿来!”
柱子正蹲在角落里研究让鸣屋修房子的报价单,闻言抬起头,一脸茫然:“美甲套装?姜哥,咱哪有那玩意儿?上次给僵尸美甲用的还是你的桃木剑…”
“桃木剑?”姜一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忘了!桃木剑,辟邪又锋利,自带消毒杀菌效果,简直是给生剥鬼修指甲的不二之选!柱子,去!把我那把备用桃木剑拿来!就是上次切西瓜崩了刃那把!”
柱子嘴角抽了抽,但还是听话地去里屋翻找。
不一会儿,柱子捧着一把看起来饱经沧桑、剑刃上还沾着可疑红色西瓜籽的桃木剑出来了。
姜一接过剑,掂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嗯,钝是钝了点,但磨指甲正好!省得一下给人家剪秃噜了。”他转向生剥鬼,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实则有点瘆人)的笑容:“这位…生剥兄?请坐!放心,专业团队,手法轻柔,包您满意!”
生剥鬼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慢地挪到姜一指定的那张小马扎上。它坐下的姿势极其别扭,仿佛全身关节都生了锈,那对长指甲更是无处安放,只能僵硬地搭在膝盖上。
姜一挽起袖子,抄起那把沾着西瓜籽的桃木剑,走到生剥鬼面前蹲下。他先是用剑尖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乌黑发亮的指甲盖。
叮!
一声清脆的金石交击声响起。
“嚯!够硬!”姜一咋舌,“这硬度,比金刚石差点,但绝对比普通钢铁强!生剥兄,你这指甲…平时吃什么补的?”
生剥鬼:“……”(斗篷无风自动了一下)
“行行行,不问隐私。”姜一清了清嗓子,神情变得“专注”起来,“那么,生剥兄,你对这次美甲有什么具体要求吗?是修短一点?磨圆润点?还是做个法式镶边?或者…加点符咒特效?比如带电的?带火的?”
生剥鬼缓缓抬起爪子,用一根最长、最锋利的指甲,在空气中缓慢地划了一下,留下淡淡的黑色轨迹。
“短…圆…”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明白!安全第一!避免误伤!”姜一了然,“那就修短,磨圆!保证让你剥…呃,工作起来更顺手,生活起来更安全!”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桃木剑的剑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仿佛面对的不是指甲,而是什么上古凶器。
“柱子!护法!”姜一低喝一声。
柱子立刻紧张地站到一旁,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糯米。
姜一屏住呼吸,将桃木剑的剑刃(崩口的那部分)小心翼翼地贴在一根最长指甲的尖端。他不敢用力劈砍,生怕把剑崩断了,只能像锯木头一样,开始缓慢地、来回地…锯!
滋啦…滋啦…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后院响起。桃木剑的剑刃与那乌黑指甲摩擦,竟然迸溅出细小的、带着腥臭味的黑色火花!一股更加浓郁的铁锈和血腥味弥漫开来。
“我的个无量天尊…”柱子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姜一也是额头见汗,这活儿比他想象中费劲多了。他必须全神贯注,控制好力道和角度,既要“锯”断那堪比精铁的指甲,又不能用力过猛伤到生剥鬼(虽然可能性不大),更要小心别让那指甲缝里的污垢崩自己一脸。
滋啦…滋啦…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第一根长得离谱的指甲尖端终于被锯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金属般的撞击声。
姜一长舒一口气,抹了把汗:“搞定一根!生剥兄,感觉如何?有没有觉得手指头轻松了一点?”
生剥鬼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根被修短了一截、但依旧尖锐的指甲,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似乎…有点新奇?
“好!看来效果不错!”姜一受到鼓舞,干劲更足了,“柱子!别愣着!去!把老刘炼丹炉里烧剩下的炭灰给我弄点来!这指甲太硬,得加点‘研磨剂’!”
柱子:“……”(姜哥,你确定要用炼丹炉的炭灰给生剥鬼磨指甲?)
接下来的时间,凝香斋后院充满了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滋啦…滋啦…”声,以及姜一累得呼哧带喘的指挥声:
“柱子!炭灰!撒均匀点!”
“生剥兄!别动!马上就好!你看你这指甲,修完多圆润!”
“哎哟我去!这指甲缝里的陈年老垢…柱子!拿根桃木签来!小心点挑!”
“好了!最后抛光!用捆妖索蹭蹭!对!就那个捆过螃蟹的!别嫌弃!自带清洁效果!”
当最后一根指甲被姜一用沾了炼丹炉炭灰的桃木剑艰难地磨圆了棱角,并用捆妖索(柱子贡献的,声称上次捆完螃蟹后在水龙头下冲了三遍)象征性地“抛光”后,姜一已经累得瘫坐在地上,满头大汗,那把可怜的备用桃木剑更是彻底卷了刃,剑尖都磨秃了。
而生剥鬼,则缓缓抬起自己焕然一新的双手。十根指甲虽然依旧乌黑,但长度缩短到了相对“安全”的范围,尖锐的尖端被磨成了圆润的弧度,看上去…竟然少了几分狰狞,多了几分…嗯…敦实?
它用修整过的指甲,轻轻在空气中划了划,动作似乎比之前流畅了一些。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又抬头看了看累成狗的姜一,喉咙里再次发出“嗬嗬”的声音,然后从破斗篷里,慢吞吞地摸出几枚…沾着泥巴和不明污渍的铜钱,放在了姜一面前的小木桌上。
“嗬…谢…”嘶哑的声音飘过,生剥鬼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缓缓消失在门口。那股阴冷血腥的气息也随之散去。
姜一看着桌上那几枚脏兮兮的铜钱,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乌黑指甲碎屑和卷了刃的桃木剑,长长地叹了口气:
“柱子…你说…咱们开这妖怪事务所…图啥?”
柱子看着那几枚铜钱,咽了口唾沫:“姜哥…至少…它付钱了…”
姜一:“……下次记得先谈好价钱!修个指甲比抓鬼还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