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舱内,引擎的轰鸣声笼罩着整个机舱。
昏暗的应急灯下,幸存者们蜷缩在座位上沉睡,特遣队员们则分散在各处检查装备、处理伤口。夜莺穿过过道,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安妮把整张脸都贴在冰冷的舷窗上,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又消散。
下方那个渐行渐远的小镇,曾经承载着她所有的童年记忆,如今只剩下一片被轰炸过的死寂废墟。
“怎么了?”夜莺在她身边轻轻坐下,注意到女孩比往常要安静太多,那双总是闪着狡黠光芒的大眼睛此刻黯淡无光。
安妮缓缓转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天使姐姐……你会原谅我吗?”她小声抽泣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不该偷偷溜出来的……还连累你受伤……”
夜莺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生气:“告诉我,为什么要溜出来?还有那管抗体是哪里来的?”
“是Nikto大叔给我的……那次解救人质后要的……”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想……想救妈妈……”
她突然抓住夜莺的手,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爆炸发生那天……妈妈把我锁在地下室的储物柜里。等我爬出来时,整个镇子都变了……”泪水终于决堤,“我找了好久……最后在家里阁楼找到她……她把自己绑起来了……变得好可怕,头发都掉了,也变丑了……但我还是认得出那是妈妈……”
夜莺的心猛地揪紧。这个看着才十岁的孩子,竟然独自溜出严防死守的基地,穿越危机四伏的感染区,凭着记忆找到自己的家……
这潜伏能力和决心令人震惊。
“我照着Nikto大叔教的方法,把抗体扎进妈妈手臂……”安妮的哭声突然变得撕心裂肺,“可是她没有变回来!为什么没有变回来!她只是……只是不再动了……”
夜莺将颤抖的小身子紧紧搂进怀里,感受着那颗小小心脏在胸腔里破碎的跳动。
“抗体只有在转变前才有效。”她的声音努力轻柔,“你妈妈她……”
“我没有爸爸妈妈了……”安妮把脸埋在她染血的作战服上,滚烫的泪水浸湿了衣料,“奶奶,爷爷,隔壁的莉莉老师……谁都没有了……”
“我只有天使姐姐了……”安妮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她的衣襟,“你收留我好不好?我会帮忙的!我是小镇的安保将军!我还会给枪装子弹……会辨别脚步声……躲猫猫……”
夜莺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我看得出来,你很勇敢。但是……”她的声音僵硬,“我们要去的地方太危险,不能带着……”
“我不是累赘!”安妮用力抱住她的腰,小脸紧贴着她胸前冰冷的包具,“我要和你在一起!和克拉拉一起!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就像……就像以前我和爸爸妈妈那样……”
夜莺抬头望向机舱对面,向K?nig投去求助的目光。
K?nig看到安妮哭红的眼睛,慢慢挪了过来,在女孩身后蹲下。
“小……战士。”他的声音从头套下传来,闷闷的,“听说你……很勇敢。”
安妮抽泣着转头,对上Konig不知道该安放在哪里的视线:“等到了新家……会有秋千。很好玩。”
他努力组织着语言,“还会有一个小房间,窗户……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太阳。”
他越说越流畅:“你会交到新朋友,和克拉拉一起上学。周末……可以去钓鱼……”K?nig突然意识到说太多,声音又低了下去,“如果你愿意的话。”
夜莺注意到他紧张地搓着手指,尽力却不怎么样的话术,忍不住帮忙。
她轻轻解下自己颈间那枚带着体温的金属狗牌,狗牌链子和另一根吊坠链子摩擦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
她俯下身,将狗牌轻轻放在安妮小小的掌心,并用双手包裹住女孩冰凉的手。
“拿好它,”夜莺的声音努力柔和,“这是我的承诺。看到它,就像看到我。我向你保证,无论在哪里,我在未来的哪一天一定会回来找你。”
安妮低头,看着掌心中那枚还残留着温暖、刻着陌生编号的金属牌,又抬头看看夜莺坚定温柔的眼睛,最后目光落在面前这个高大得有些可怕、却试图表现得温柔的叔叔身上。
下一秒,女孩突然张开双臂,整个小小的身子扑进了K?nig的怀里,小脸埋在他厚重的战术背心上。
大个子瞬间僵成石像,他极其小心翼翼地,将一只大手轻轻落在女孩瘦弱的背上,用最小的力道,笨拙地拍抚着。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抬起,掠过夜莺的颈间。
那里,另一条纤细的银链依然在她清晰的锁骨间闪烁着微光。
她还戴着。
他们的约定。
他头套下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蓝眸不由自主地软化,弯成了清晰的月牙形状。一种巨大的欣慰和喜悦,在他心底静静漾开。
……
幸存者们被安全送达邻国安置点。
他们裹着保暖毯,在援助人员的引导下走向临时搭建的营房,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与新生的期盼。
夜莺在人群中蹲下身子,视线与安妮齐平。
她看到女孩一直紧紧攥着那枚狗牌,指节都微微发白。
“要勇敢,安妮。”夜莺轻声说,指尖轻轻拂过女孩柔软的发梢,“就像你保护小镇那样勇敢。”
安妮点了点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努力没有让它们掉下来。
她突然向前一步,再次紧紧抱住了夜莺的脖子,小脸埋在她的肩窝,用带着哭腔的气音说:
“谢谢你……谢谢你们没有丢下我……”
夜莺闭上眼,用力回抱了这个温暖的小身体,将这一刻的温暖深深印入心底。
片刻后,她温柔地松开女孩,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折叠整齐的信纸,放进安妮手中。
这是她之前在克拉拉卧室中找到的信件,来自她的父亲。
“帮我把这个,还有我的祝福,”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一起带给克拉拉,好吗?”
“请告诉她,最深的等待,不是为了留住过去,而是为了照亮自己,成为新生的光。这封信不是一个故事的终点,而是她为自己的故事提笔的开端。”
安妮用力点头,将信纸和狗牌一起紧紧捂在胸口。
当援助人员牵起安妮的手,带领她走向新的生活时,女孩一步三回头。在即将走入营房的前一刻,她忽然举起那只紧握祝福的小手,朝着夜莺的方向用力挥了挥。
夕阳的余晖为女孩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夜莺站在原地,目送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廊尽头。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温柔。
……
一回到奇美拉基地,所有队员们连气都没喘匀,就被像赶鸭子一样统统塞进了消毒通道。
刺鼻的喷雾劈头盖脸落下,还没来得及抱怨,所有人直接“爬”去医务室索要支援。
打过抗体的人,24小时代谢期一到,副作用全面爆发。
“呕——”
Soap抱着一个黄色的医疗垃圾桶,吐得昏天暗地,仿佛要把自己的胃袋翻出来洗一洗。
“我……我再也不……呕……”他连一句完整的诅咒都挤不出来,额头抵在桶沿上,脸色惨白如纸。
Ghost看似冷静,实则已经去了一会儿了。
他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紧闭双眼,微微后仰头颅,与体内翻江倒海的痛苦进行着无声的搏斗。
而另一张病床上,Zimo的情况更令人忧心,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他挥舞着手臂,对着空气激动地嚷嚷:“快!意大利炮!拉来救人!!”
旁边的护士试图按住他,差点被他一胳膊抡到。
一时间,医务室里呕吐声此起彼伏,护士长带着医护人员忙得脚不沾地,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
护士长一把拽过Gaz的胳膊,将体温计几乎是‘捅’进他的腋下,动作粗暴效率极高。她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这群天杀的混蛋……!这次是集体吃了变异癞蛤蟆吗?!还是把消毒水当啤酒喝了?!说话!”
Gaz虚弱地张了张嘴,想解释是抗体副作用,结果又是一阵反胃,只能无力地摆了摆手。
最终,在确认了某些队员暂时死不了之后,护士长开始了无情的轰赶。
“你!你!还有你!”她叉着腰,像驱逐苍蝇一样挥着手,“别在这里占着床位装死!滚回自己宿舍去吐!看见你们就心烦!”
于是,一群战士们面色青白、脚步虚浮地互相搀扶着,离开了医务室。
有些直接一头栽倒,吃了一嘴泥草开始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