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恭、程咬金、单雄信三人,虽未着甲胄,但那动作却整齐划一,带着战场磨砺出的铁血之气。
三人齐齐单膝跪地,膝盖撞击石地的闷响清晰可闻,动作带起的风声凛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声万岁,如同平地惊雷,带着绝对的忠诚与拥戴,在雪后初晴的御花园中激荡开来,震得松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逸长生抚掌而笑,油光锃亮的指尖在穿过云层的阳光照耀下格外醒目。
“妙极。贫道这卦,算得正是时候。当浮一大白。”
他顺手又拍了拍身边李承乾的脑袋,承乾则努力挺直小小的胸膛。
仰望着父亲那在万岁声中愈发显得顶天立地、如同亘古山岳般的身影,小小的拳头握得更紧,眼中充满了孺慕与对未来的无限向往。
李渊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那个即将取代自己、踏上大唐那至高无上之位的儿子;
看着这新旧交替、在血与火中挣扎重生的帝国局面;
看着心腹重臣的跪拜,看着神秘道长的赞许,看着懵懂孙儿眼中的光芒……
心中那点仅存的失落与孤寂,竟被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与对未来的期待所取代。
他缓缓地、无比郑重地,背对着李世民,对着这即将由他儿子开启新篇的万里河山,对着那冰雪覆盖下孕育着生机的广袤大地,深深地、恭敬地,作了一揖!
这一揖,带着一个开国帝王最后的骄傲与释然,带着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深沉的期许与托付,更带着一个老人,对脚下这片土地绝对掌控权的无限眷恋与告别。
澄澈的阳光终于彻底撕裂了厚重的阴云,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
金色的光辉洒满整个御花园,将琉璃瓦上的积雪、凋零枝桠上的冰挂、覆雪的假山池塘,映照得一片璀璨晶莹,光芒万丈,恍若梦幻般的琉璃世界。
寒风依旧凛冽,卷起细微的雪尘,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钻般的光芒。
这风,仿佛也涤尽了昨夜所有的血腥、阴霾、算计与悲鸣,只余下雪后初霁的极致澄澈与一种……
磅礴而充满无限可能的新生。
远处,跑到老梅树下的,李承乾小小的身影,迎着这万丈金光,对着虚空,缓缓打出了“山河拳”的第一个沉稳架势。
小小的拳头划破空气,带起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风声,拳风虽弱,却已隐隐有了承载万钧、呼应天地的雏形。
那稚嫩而坚定的身影,沐浴在金光里,如同这新生帝国未来的缩影。
李渊禅位的旨意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那短暂的涟漪很快被更迫切的危机吞没。
北境的风,带着铁锈和草原的腥膻,仿佛已能刮到长安城的每一块砖石。
时间紧迫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不多时,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在通往澄瑞亭的宫道上响起。
秦王府麾下目前在长安的核心将领们——神色凝重的房杜、沉稳如山的徐世绩、还有换了衣服赶来的李秀宁、河间郡王李孝恭等人,纷纷疾步而来。
他们身上的战袍尚带着清晨的寒气,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急切。
宽阔的御花园仿佛瞬间被肃杀之气填满。
“世勋(徐世绩)!”
李世民的声音在澄瑞亭内响起,打破了禅位后那片刻的沉寂。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有力,却更添了几分属于帝王的决断与威严,带着新君初立的凛冽锐气,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徐世绩身上。
“你即刻持我手令,八百里加急,北上与药师汇合!
北境诸军,凡我大唐旌旗所向,凡我大唐疆土所至,皆听你二人节制!颉利若敢踏过长城一步。”
他眼中寒光一闪,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我要他来的了,回不去!把他的金狼大纛,给我插在长城垛口上示众!”
“臣——领旨!”徐世绩抱拳躬身,声音洪亮如金石。
眼中精光暴涨,再无半分瓦岗旧将的游离或复杂,只剩下为明主效死、开疆拓土的激昂战意。
他深深看了李世民一眼,那眼神中是绝对的信任与赴汤蹈火的决心。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转身,大步流星,坚硬的靴底踏在雪地上发出急促而坚定的“嚓嚓”声,迅疾的背影消失在覆雪的园径尽头,直奔北疆。
“陛下。”河间郡王李孝恭神色凝重,出列拱手。
作为宗室名将,他深知此刻局势的凶险。
“你,”李世民目光锐利,迅速决断,“领一军南下荆襄,整饬军备,稳住江淮粮道,同时密切监视巴蜀、江南动向,以防烟尘余孽或其他心怀叵测之辈趁机作乱,南方诸道,不容有失!”
此刻长安空虚,必须确保后方的绝对稳定,避免腹背受敌。
“臣遵旨!”
李孝恭沉声应诺,同样转身疾步离去。调兵遣将的紧迫感弥漫开来。
亭内气氛再次凝肃。
李世民的目光投向依旧在悠闲拍着手上点心渣的逸长生。
“道长方才在殿外提及突厥粮草辎重与王帐位置……事关重大,还请道长明示!”
逸长生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承乾在雪地里笨拙却极其认真地比划着“山河拳”的起手式,小脸憋得通红,动作稚嫩却透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沉稳劲儿。
闻言,他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油手随意地往北方天际虚指了一下,仿佛在指点江山。
“颉利老儿家底不算厚实,这次想趁火打劫,必定是倾巢南下,老婆本都押上了。
粮草辎重乃大军命脉,为求稳妥,避开我方可能的截击,他八成得走阴山北麓的老龙口。
那鬼地方,两山夹一沟,地势狭窄,易守难攻……也利于伏击。”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猎物已经落袋。
他顿了顿,像是回味了一下点心的滋味,才慢悠悠地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至于王帐嘛……颉利好排场,又好大喜功,自以为大军压境,后方万无一失。
此刻,他那金狼大纛下的牙帐,防御必然松懈。罗成那小子,”
他目光瞥向亭外侍立的白袍将军。
“枪快,马快,性子更烈。让他带三千最精锐的轻骑,一人双马,备足箭矢火油,绕道漠南戈壁,轻装简从,昼夜兼程,直插他金狼大纛之下。
给他来个狠的,踹了他的老窝,看他还敢不敢在前线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