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箭头即将及体的刹那——
“砰!!!”
酒楼后墙靠近厨房的位置,一扇厚重的木窗连同半边腐朽的墙壁,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轰然撞碎。
木屑、砖石混合着雨水四散飞溅。
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裹挟着破碎的雨幕和冰冷的剑气,毫不犹豫地从中激射而出,瞬间消失在长安城密集的雨帘与幽深的巷陌之中。
几乎就在他身影消失的同一时刻,那支射向逸长生的箭矢,在距离他青衫不足三寸的地方。
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箭头扭曲变形,无力地坠落在地。
“啧,跑得倒是快。”
逸长生撇撇嘴,仿佛有些惋惜,随即又无所谓地耸耸肩。
“冲进去!给本王剁碎了他们!”
李元吉见箭雨无效,跋锋寒又遁走,更是怒发如狂,拔出腰间佩剑,指向酒楼大门,声嘶力竭地咆哮。
羽林卫齐声怒吼,如同黑色的潮水,挺起长枪、挥舞横刀,朝着大门猛扑而来。
“嘿,李老三!”
逸长生突然提高了声量,声音不大,却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羽林卫的耳边,竟让他们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他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那并非兵刃,而是一块玉佩。
玉佩在满堂灯火和门外火光的映照下,温润剔透,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羊脂美玉。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这块玉佩它只有一点。
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仿佛是被暴力生生掰断。
这赫然是那日刺穿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掌心、染血飞走的那块玉佩的另一块碎块。
逸长生指尖轻抚着玉佩光滑的断面,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目光越过冲锋的羽林卫,直直钉在马上暴怒的李元吉脸上。
“三殿下,在喊打喊杀之前,不如先看看这个?你与东突厥颉利可汗约定的那五千精骑,好像…临时改道去救被突利和契丹联军围困的‘武尊’毕玄的徒弟了呢。
啧啧,看来在颉利老儿心里,他那草原定海神针的命,比帮你这位三皇子在长安搅风搅雨要重要得多哦?”
“轰隆!”
此言一出,不啻于在李元吉耳边炸响了一道惊雷。
他脸上那狂怒的狰狞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般的煞白。
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如坠冰窟。
这…这是他最隐秘、最致命的底牌。
是他用来在夺嫡关键时刻发动雷霆一击、甚至必要时引外兵入关逼宫的最大倚仗。
此事隐秘至极,连太子李建成都毫不知情!
这个该死的道士…
他怎么会知道?!
还知道得如此详细?!
“不可能!你…你胡说八道!”
李元吉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得尖锐嘶哑,色厉内荏地咆哮着,试图否认,但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慌乱,已经出卖了他。
“哦?是吗?”
逸长生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
“对了,差点忘了提醒殿下,”
他突然再次提高声量,声音如同洪钟大吕,不仅响彻醉天仙,更远远传向长街尽头。
“你猜猜看,此刻正在急速赶来的宁道奇宁大宗师,是奉了谁的命令?
是来救你这宝贝儿子的场呢,还是奉了圣命…来清理门户,替陛下管教管教这不肖子嗣呢?!”
“宁道奇?!”
李元吉浑身剧震,脸色由煞白转为铁青!
宁道奇!散人宁道奇!父皇刚刚招揽的供奉,陆地神仙之姿。
他怎么会来?父皇知道了什么?!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仿佛是为了印证逸长生的话语——
“咻——!”
一声清越悠长、如同鹤唳九霄的长啸,穿透重重雨幕,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那啸声蕴含着沛然莫御的浩然真气,带着一股中正平和却又浩瀚无边的威压,瞬间冲散了醉天仙内外弥漫的血腥与肃杀。
长街尽头的雨帘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分开,一道身着朴素白袍、仙风道骨的身影,如同缩地成寸般。
几个闪烁便已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正是名震天下的道门传奇——宁道奇!
然而,让李元吉彻底绝望、浑身冰凉的是——
在宁道奇的身后,并非他想象中的齐王府援兵或者寻常禁军。
而是十数队身着玄黑色重甲、头盔上插着鲜艳雉羽、手持长戟劲弩的彪悍卫士。
他们步伐沉重统一,甲胄铿锵,眼神锐利如鹰隼,散发出的肃杀之气远超寻常羽林卫。
这是皇帝的亲勋卫队,天子禁卫,龙武军!
父皇竟然派出了龙武军!
还由宁道奇亲自带领?!
李元吉整个人都僵在了马背上,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彻底攫住了他。
他握着剑的手无力地垂下,佩剑“当啷”一声掉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他看着宁道奇那古井无波、深邃如海的眼神,看着龙武军统领那冰冷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带来的那些羽林卫在禁卫出现后瞬间变得惊惶不安的神色…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愤怒,忘记了恐惧,只剩下一种诡异的麻木。
他甚至…甚至隐隐升起一种荒谬的解脱感。
被抓起来吧…让父皇把自己关起来吧…
只要离开这个可怕的道士,离开这个该死的醉天仙,离开这冰冷的箭簇和宁道奇那洞悉一切的目光…
只要被抓起来,暂时就安全了…
至少比面对眼前这个能洞悉自己所有秘密、如同魔鬼般的道士要安全!
宁道奇的身影如同闲庭信步般来到酒楼门前,目光淡淡扫过狼藉的现场、悬停的箭矢、脸色惨白的李元吉,最后落在门内那依旧懒洋洋把玩着半块玉佩的青衫道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