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德,记住这个位置!”
李世民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若前方战事不利,或者……宇文成都不顾一切绕开潼关,欲从侧翼突破……”
他的指尖在那片开阔地重重一点。
“本王自会率玄甲铁骑在此接应!你部,便是诱饵,亦是扎入敌人肋部的一把尖刀!见机行事,听号令而动!”
尉迟恭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全部的战略意图,但李世民的命令和那沉稳的语气,如同定海神针,瞬间驱散了他心中的疑虑。
他用力抱拳,声若雷霆。
“末将遵命!请秦王放心!末将定不负所托!”
他不再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向自己的战马,铠甲铿锵作响,准备立即回营点兵。
夕阳如同熔化的金液,将天际染成一片壮烈的血红。
李世民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逸长生,那眼神中包含了信任、决绝,以及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随即,他翻身上马,一声令下:“玄甲军!随我出击!”
“吼——!”数千名玄甲精锐齐声应诺,声震四野!沉重的马蹄踏碎地面,黑色的洪流如同钢铁狂潮,在漫天红霞的映衬下,卷起漫天烟尘。
向着即将到来的战场,向着那血与火的漩涡,滚滚而去,迅速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只留下沉闷如雷的蹄声,在牧场众人耳边久久回荡。
逸长生倚着青石,目送着那支承载着大唐未来气运的铁骑远去。
他的目光扫过身旁并肩而立的沈落雁与徐世绩。
沈落雁眼神沉静,已然进入了红尘卦堂掌柜的角色,正快速分析着眼下复杂的局势。
徐世绩则望着李世民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但那份投效的决心已再无动摇。
逸长生看着他们二人,忽然轻笑起来,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落雁。”
“道长。”沈落雁立刻恭敬应声。
“可知贫道为何选中你,而非旁人,来执掌这红尘卦堂?”
逸长生目光深邃,带着一丝考究。
沈落雁闻言,微微低头,摊开手掌。掌心之中,之前没入眉心的那点星芒并未消失,此刻正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散发着温润而神秘的光晕。
她凝视着这星光,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洞察天机、记录兴衰的浩瀚使命。
片刻,她抬起头,望向东方那片被战云笼罩的天空,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坚定。
“因为,”她声音清越,带着洞悉本质的了然。
“道长要的,并非只听号令、悍不畏死的死士杀手。而是……”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长安的宫阙,看到了洛阳的烽烟,看到了天下苍生。
“能替这芸芸众生,洞悉这万丈红尘迷障,于无声处听惊雷,于微末处观兴替的——眼睛!”
“哈哈!”逸长生抚掌而笑,眼中满是赞许,“好!好一个‘洞悉红尘迷障的眼睛’!此言深得我心!”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猴子般灵活地窜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逸长生的大腿,正是阿飞。
他仰着脸,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没心没肺的兴奋。
“道长!道长!玉致姑娘说今晚想吃烧鸡!您还有没有?给我一只呗!”
这不合时宜的插科打诨,瞬间冲淡了方才凝重的氛围。
逸长生似乎对这种打断早已习惯,又好气又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随手就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油汪汪的纸包,丢了过去。
“臭小子,拿去!别烦我!”
“谢道长!”阿飞一把接住那温热的油纸包,兴高采烈,鼻子凑上去使劲嗅了嗅,脸上乐开了花。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跑时,一阵若有若无、极其清越悠远的箫声,仿佛自九天之外传来,又似从山涧深处升起,飘飘渺渺地钻入了他的耳中。
那箫声空灵澄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能涤荡人心中的尘埃。
阿飞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去,却只见山岚缭绕,林木苍翠,哪有什么吹箫人的影子?
逸长生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许,他同样侧耳倾听着那缥缈的箫声,深邃的目光望向山脚下。
在那里,飞马牧场和附近村落的灯火,如同点点星火,正一盏接一盏地亮起,顽强地驱散着黑暗。
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这路……走得,还不算快啊。”
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感。
夜风带着凉意和草叶的清新气息,卷起零星的碎草,再次掠过寂静的山崖。
李秀宁望着兄长领军远去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不舍。
良久,她收回目光,转向身边这位神秘莫测的道长,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甘与期盼。
“道长……当真不能答应留下,帮助我们李家吗?”
她看着逸长生平静的侧脸。
“父皇……父皇他求贤若渴,若知晓道长大能,定会倾尽所有,封道长为大唐国师,尊享举国气运,受万民供奉!这难道不是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功德吗?”
“国师?万民供奉?呵呵……”
逸长生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疏离。
他并未看向李秀宁,目光依旧投向东南方那沉沉坠入黑暗的暮色尽头,仿佛在凝视着更遥远、更宏大的图景。
“公主殿下,”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天下,如同一盘大棋。有些棋子,注定要落在棋盘之上,为那方寸之地厮杀争夺,而有些棋子……”
他顿了顿,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一缕无形劲风射出,数步外案几上摇曳的烛火“噗”地一声应声而灭,只余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则必须留在棋盘之外,才能看得清全局,下得动真正的棋局。”
他收回手,负于身后,身姿挺拔如崖边青松。
“我要做的事,比你想象中更多,也更复杂。
拘泥于一方皇朝的兴衰更替,困守于一座金碧辉煌的囚笼庙堂,那我这一趟路,走得还有什么意义?”